她蜷缩身体,用尽最后力气,挤进了那条狭窄的缝隙。缝隙仅容一人爬行,异常粗糙,尖锐的石棱毫不留情地刮擦着她全身的伤口,留下新的、火辣辣的痛楚。但她不管不顾,拼命向上、向前蠕动。
爬了大约十几步,前方豁然开朗——缝隙连接到了一个更加宽阔、但依旧低矮压抑的砖石通道。通道地面铺着粗糙的青石板,两侧是斑驳的、刷着暗红色涂料的砖墙,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镶嵌着一盏与她密道中见过的、形制相似但更大、光芒也更幽暗的石灯。石灯的光芒在剧烈震动中疯狂摇曳,将通道内无数晃动的、扭曲的阴影投射在墙壁和地面上,如同群魔乱舞。
空气中邪气浓度陡增,甜腻的焚香味、浓烈的血腥味、陈腐的灰尘味、还有一股……仿佛无数尸体堆积腐烂的恶臭,混合在一起,浓烈得几乎形成有形的、粘稠的薄雾,灼烧着她的鼻腔和喉咙。
这里,就是地宫内部了!而且,看这石灯的制式和邪气流动的方向,很可能就是西侧回廊的某一段!
“呜——嗷——!!”
那非人的尖啸和咆哮,在这里变得震耳欲聋!仿佛就在一墙之隔,甚至就在脚下!伴随着尖啸的,是更加密集、更加恐怖的、仿佛无数骨骼被碾碎、血肉被撕扯的闷响,以及隐约的、属于人类的、濒死的短促惨嚎!
战斗!地宫深处,正在发生极其惨烈、超越常人理解的战斗!是苏婉儿在发狂?是那“尸魅恶念”在突破封锁?还是林建国在镇压反噬?
林晚晚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但她强迫自己冷静。剧烈的地震稍有减缓,变成了持续不断的、令人站立不稳的余震。通道顶部依旧在簌簌落灰,偶尔有砖石松动、掉落。
她背靠在冰冷湿滑的墙壁上,剧烈喘息,快速打量着周围环境。通道很长,延伸向无尽的黑暗。两侧的墙壁上,除了石灯,似乎还有一些模糊的、扭曲的、仿佛痛苦人脸的浮雕,在摇曳的光线下若隐若现,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母亲说的“第七与第八盏石灯之间”……从她进入的这个位置算起,哪边是第七,哪边是第八?她完全无法判断。
而且,通道并非空无一人。
在她前方大约二十步外,一处石灯光芒因震动而骤然黯淡的阴影里,猛地传来一阵金属甲胄摩擦、碰撞的凌乱声响,和几声惊慌失措、压低嗓音的交谈:
“妈的!怎么回事?!地龙翻身了?!”
“是下面!肯定是下面那‘东西’又不老实了!老爷不是去处理了吗?!”
“处理个屁!听这动静,怕是要压不住了!刚才西偏殿那边传来好几声惨叫,是不是……”
“闭嘴!噤声!看好这里!老爷吩咐了,任何异动,格杀勿论!尤其是西侧回廊,绝不许任何人靠近!”
“可是……”
“没有可是!你们两个,去前面看看!你们两个,守在这里!我去后面禀报……”
是守卫!地宫的守卫!被剧变惊动,但并未完全溃散,反而在试图恢复秩序、加强警戒!
林晚晚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剧变虽然带来了混乱,但也惊醒了原本可能松懈的守卫,而且西侧回廊,似乎被特别叮嘱要严加看守!这更印证了母亲信息的准确性——这里确实有重要的东西(逆乱灵纹),而且林建国有所防备!
她紧紧贴着墙壁的阴影,屏住呼吸,将眉心印记的感知收缩到极致,模拟出与周围墙壁、阴影近乎一致的、“死物”般的气息波动。莲花玉佩的光芒彻底内敛,“控心戒”的邪光也被她强行用意念压制(戒指仍在剧烈反抗,带来针扎般的头痛)。她将自己“隐藏” 起来,如同墙角一块不起眼的、冰冷潮湿的石头。
脚步声传来。两个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手持闪烁着幽蓝寒光的长刀,身上穿着简陋的、镶嵌着暗红色符文的皮甲,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恐惧和强装的凶狠。他们沿着通道,小心翼翼地朝着林晚晚所在的方向,开始搜索前进。
距离,十五步……十步……八步……
林晚晚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她能闻到对方身上浓重的汗臭、血腥和恐惧的味道,能看到对方因紧张而瞪大的眼睛和微微颤抖的刀尖。以她现在的状态,正面遭遇,绝无生还可能。
怎么办?
五步……三步……
就在那两名守卫即将走到她藏身的拐角阴影,目光就要扫到她身上时——
“轰隆——!!!”
又是一次比刚才更加猛烈、更加近在咫尺的巨大爆炸声,从通道深处、更靠近地宫核心的方向,轰然炸响!
这一次,不仅仅是震动。狂暴的、夹杂着暗红血光和无尽怨恨的冲击波,如同实质的飓风,沿着通道,咆哮着席卷而来!
“啊——!”
“救——!”
那两名守卫首当其冲,连惨叫都只发出半声,就被血红色的冲击波狠狠撞飞出去,身体如同破布娃娃般砸在远处的墙壁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当场没了声息。他们手中的长刀脱手飞出,叮叮当当地撞在石壁上,溅起几点火星。
整个通道如同被巨锤砸中,顶部大片大片的砖石和灰尘,轰然塌落!地面开裂,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散发着更浓烈恶臭的黑暗!墙壁上的石灯瞬间熄灭了大半,剩下的几盏也光芒奄奄一息,疯狂摇曳,将这突然降临的、更加深沉的黑暗和无数崩塌的影子,投射在一片狼藉的通道中。
烟尘弥漫,碎石如雨。
林晚晚虽然躲在拐角后,未被冲击波正面击中,但也被那恐怖的气浪和紧随其后的塌方,狠狠掀翻在地,滚出好几步远,后背重重撞在一块掉落的大石上,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带着内脏碎块的鲜血!
眼前彻底一黑,耳中嗡鸣,全身的骨头仿佛都散了架,剧痛如同海啸,瞬间将她淹没。眉心印记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尖锐刺痛,光芒骤然黯淡。莲花玉佩滚烫,但暖流也变得断断续续。“控心戒” 的反抗,在这巨大的外部冲击和她自身濒临崩溃的状态下,竟然也暂时被压制了下去,变得一片冰凉死寂。
要……死了吗……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她逐渐模糊的意识。
不……不能……母亲…… 她用尽最后一丝意念,死死攥着胸口的帛书和玉佩。温热的鲜血,浸透了粗布衣衫,也浸染了那柔韧的帛书。
也许是鲜血的刺激,也许是生死关头的潜能。眉心那几乎要熄灭的印记,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坚韧的淡金色光芒,如同狂风暴雨中最后的烛火,猛地跳跃了一下!
一股清凉、平和、充满了无尽包容与守护意味的能量,并非来自印记本身,而是仿佛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从她血脉的源头,从那帛书之中,跨越了时空,轻轻地、温柔地,注入了她的灵台。
是母亲!是母亲留在帛书中最后的、守护女儿的那一缕残念,在她最危难的时刻,被激发了!
这能量不强,却异常有效。它如同最好的伤药,抚平了部分最剧烈的疼痛;如同最清澈的泉水,洗涤了混乱的神智;更如同一只温柔却坚定的手,将她从昏迷的边缘,轻轻地、稳稳地,拉了回来。
林晚晚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狼藉的、半塌的通道,弥漫着浓重的烟尘和血腥。远处,那两名守卫的尸体,静静地躺在瓦砾中。更远处,地宫深处的轰鸣、尖啸、战斗的声音,依旧在持续,但似乎因为刚才那一次猛烈的爆炸,而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那非人的咆哮中,似乎夹杂了一丝……痛苦的嘶鸣?
她没有时间细想。母亲的残念能量正在飞速消散。她必须在这能量耗尽、自己再次倒下、或者被后续赶来的守卫发现之前,找到“逆乱灵纹”,离开这里!
她挣扎着,用木杖(不知何时又抓在了手中)支撑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浑身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痛和疲惫,但那股清凉的能量,暂时稳住了她的伤势和心神。
她强忍着晕眩,再次调动眉心那微弱的感知,看向通道两侧的墙壁。
石灯……大部分都熄灭了。但借着仅存的几盏摇曳的幽光,和感知中那些石灯基座残留的、明灭不定的能量节点,她开始快速地、艰难地计数**。
从她进入通道的这个位置(假设是第一个节点)开始,向左(深处方向)……一、二、三……
塌方和黑暗,让计数变得极其困难。有些石灯完全被掩埋,能量节点也感应不到。她只能根据大致的距离和能量残留的强弱,去估算、推测。
四……五……六……
就是这里附近了!第七与第八盏石灯之间!
但具体是哪一块墙砖?距地三尺(约一米)的缝隙?在这一片狼藉、布满裂痕和污渍的墙壁上,如何寻找**?
时间不多了!远处已经传来了新的、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喝声!更多的守卫,或者是被刚才爆炸惊动的其他人,正在朝这个方向赶来!
冷静……仔细……母亲不会留下一个完全无法在混乱中找到的标记……那“逆乱灵纹”既然是暗中篡改阵法形成,其触发点,必然与周围的阵法纹路、石灯能量,有着某种极其隐蔽,但对于能感知到它的人来说,又是“显眼”的差异……
林晚晚将感知提升到前所未有的强度,不顾眉心传来的撕裂般的痛楚,死死地“扫描”着面前大约两步宽、从地面向上约四尺高的这片墙壁区域。
墙壁上,原本刻画着的、与阵法相连的暗红色符文,此刻大多黯淡、断裂,甚至被灰尘和血迹覆盖。但在她的感知中,这些符文残留的能量流动轨迹,依旧有迹可循。
突然!在她目光(感知)聚焦于左侧大约第七盏石灯(能量节点)下方、距地正好约三尺的一处墙砖接缝时——
她“看”到了!
那处看似与其他接缝毫无二致的、布满污垢的缝隙,深处,竟然有一丝极其微弱、微弱到几乎与周围断裂的阵法残能融为一体、但性质却截然不同的“气”在缓缓流转!
那“气”,并非周围那种充满恶意、死寂的暗红邪气,也不是母亲留下的那种温暖纯净的气息。它是一种……极其内敛、深沉,仿佛将所有的波动都压缩到了极致,只在最核心处,隐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逆”与“乱”的意蕴的存在!如同平静水面下的暗涌,如同精密齿轮中一颗微微错位的齿!
就是它!“逆乱灵纹”的触发点!
找到了!
狂喜还未升起,就被更紧急的危机压下。脚步声和呼喝声已经近在咫尺!至多再有十几息,追兵就会到达这个拐角!
没有时间犹豫了!
林晚晚猛地扑到那处墙砖缝隙前,伸出右手食指——那根戴着“控心戒”、此刻却被她用意志和母亲残念能量暂时压制住的手指。她用指甲,狠狠地划破了左手的掌心!
温热的、带着她林家嫡系血脉和此刻全部求生、复仇意志的鲜血,瞬间涌出。
她将那涌出鲜血的手掌,死死地按在了那处散发着“逆乱”气息的墙砖缝隙上!同时,在心中,用尽最后的力气,无声地、却无比坚定地嘶喊出母亲信中告知的口诀:
“清婉——破妄——!!!”
鲜血,瞬间渗入了那看似严丝合缝的墙砖缝隙。
什么也没有发生。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变化**。
只有林晚晚掌心下,那一丝“逆乱”的气息,似乎微微地、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仿佛一颗沉睡了二十三年的心脏,被注入了第一滴唤醒的鲜血,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次。
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失败了?血不够?口诀不对?还是……时机未到?
绝望如同冰冷的铁手,瞬间攫住了林晚晚的心脏。
而此时,杂沓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地响在了拐角之后!闪烁的火把光芒,将通道另一侧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她面前的墙壁上!
完了……
就在她万念俱灰,准备拼死一搏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宏大、仿佛来自地宫最深处、与之前所有轰鸣和尖啸都截然不同的巨大嗡鸣,毫无征兆地,以那“血髓玉心”所在的核心密室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
这嗡鸣声并不刺耳,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和压迫感,瞬间席卷了整个地宫!所有还在燃烧的石灯,光芒齐齐一暗!所有正在运转的阵法纹路,能量流动都出现了一刹那的、全局性的凝滞和紊乱!
就像是一条奔腾的大河,突然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源头处,狠狠地……“攥”了一下!
地宫深处那非人的咆哮和战斗的声响,在这嗡鸣响起的瞬间,竟然也出现了一刹那的中断!仿佛连那恐怖的存在,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阵法本身根基的异变,给“惊”住了!
而林晚晚掌心下,那刚刚“搏动”了一次的“逆乱灵纹”触发点,在这全局阵法凝滞紊乱的刹那**——
猛地,爆发出了一道极其耀眼、却又转瞬即逝的、混杂着淡金与暗红两种截然相反颜色的螺旋状光纹!
光纹以她的手掌为中心,如同水波般,瞬间扩散开来,蔓延到了她面前的整面墙壁,甚至更远!墙壁上那些断裂、黯淡的阵法符文,在这螺旋光纹掠过的瞬间,竟然齐齐地、诡异地……“逆”着原本的方向,“乱”着原本的节奏,闪烁、扭曲了一下!
一股强大的、混乱的、充满了“排斥”与“误导”意味的无形力场,以她为中心,骤然生成,笼罩了方圆数丈的范围!
这力场并不攻击,也不防御,它只是疯狂地干扰、扭曲着这范围内一切与地宫核心阵法相关的能量流动、气息感应、甚至是……空间的“指向”!
就在这力场生成的同一瞬间——
“在那边!有动静!”
“快!抓住她!”
拐角后,数名手持火把和利刃的守卫,终于冲了出来**!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守卫明明已经看到了靠在墙边、浑身浴血的林晚晚。他们的目光锁定了她,他们的刀剑指向了她。但当他们试图迈步、冲锋、或者发出攻击的指令时——
他们的动作,却出现了一种极其古怪的、难以理解的“错乱”。
有人想往前冲,脚却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滑了一步,差点撞到同伴。有人想举刀劈砍,手臂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刀锋划向了空中。有人想大声呼喝,声音却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变成了一声含糊的闷哼。
更有甚者,他们眼中看到的林晚晚的位置,似乎也在微微地、模糊地“晃动”、“偏移”,让他们无法精准锁定。
是“逆乱灵纹”!它生效了!在这地宫核心阵法被剧变和母亲预设的后手双重影响、出现全局性凝滞紊乱的“窗口期”,它被成功激活,并爆发出了远超母亲预料的、强大的干扰力场!
这力场持续时间……母亲说“极短”!必须趁现在!
林晚晚眼中,骤然爆发出绝境逢生的炽亮光芒!她不知道这力场能维持多久,也不知道它能将这些守卫“干扰”到什么程度。
她只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穿过这片被“逆乱”力场笼罩的区域,冲向地宫更深处,冲向“血髓玉心”所在的方向!
她猛地挺直了摇摇欲坠的身体,甚至
顾不上胸口再次涌上的腥甜,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木杖往地上狠狠一杵!
“呃啊——!!!”
一声混合了痛苦、决绝与无尽恨意的嘶吼,从她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她的身影,如同一道燃烧着最后生命之火的箭矢,猛地冲出了藏身的阴影,朝着那几名动作古怪、眼神迷茫混乱的守卫之间的缝隙,也朝着通道更深处、那嗡鸣与咆哮传来的、地宫最核心的黑暗,亡命般地,冲了过去!
“拦住她!”
“别让她跑了!”
守卫们发出混乱的叫喊,试图拦截。但在“逆乱”力场的影响下,他们的动作笨拙、迟缓、彼此掣肘。刀锋擦着林晚晚的衣角掠过,带起一缕布条;有人伸手抓向她,却只抓到了一片飘散的尘灰。
她像一条滑不留手的鱼,在这片被“混乱”笼罩的刀锋之舞中,险之又险地,穿了过去!
身后,是守卫们气急败坏的怒吼和愈发混乱的脚步声。
身前,是更加深邃的黑暗,更加狂暴的邪气,和那越来越近、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地宫最核心的……深渊巨口。
母亲……我来了。
林建国……你的末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