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竭之奔

通道是活的。

不，是死的。是被煮沸了的、抽搐痉挛的、正在从内部崩解的死亡本身。

林晚晚在跑。用尽这具破碎躯壳里最后一滴血、最后一口气、最后一丝从灵魂深处榨出的本能，在跑。

“逆乱灵纹”爆发的、那短暂而强效的干扰力场，在她身后十步之外，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悄无声息地溃散了。最后一丝淡金与暗红交织的螺旋光纹，摇曳着，熄灭在弥漫的烟尘和更深沉的黑暗里。

嗡————

地宫深处那低沉宏大的、攥住整个阵法脉络的嗡鸣，并未完全停止。它变成了一种持续不断、令人牙酸的低频震颤，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艰难的喘息，从脚下、从墙壁、从头顶，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骨头缝里。

而守卫们的怒吼、兵刃磕碰声、混乱的脚步声，在力场消失的瞬间，如同挣脱了无形锁链的鬣狗，骤然变得清晰、迅疾、充满杀意，从她身后，恶狠狠地扑咬上来！

“在那！她跑不了多远！”

“追！死活不论！”

“别让她靠近核心！”

不能停！​ 林晚晚的脑中只剩这一个念头。肺像破了无数个洞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灼痛得仿佛在吞咽烧红的炭块，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和脏腑的甜腥。眼前的景物（如果这摇曳的、明灭不定的石灯残光和无边的黑暗能算景物）疯狂地旋转、晃动、重叠，时而拉长成模糊的色带，时而压缩成针尖般的黑点。

双腿早已失去了知觉，只是机械地、凭着残存的肌肉记忆和求生的本能，交替着向前迈动。脚下的青石板，在持续的余震中起伏不平，布满了塌落的碎石和断裂的砖木。她踉跄着，几次差点摔倒，全靠手中那根几乎要捏碎的木杖，一次次在千钧一发之际杵住地面，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浑身的伤口，在这亡命的奔跑和剧烈的颠簸中，彻底地崩裂、撕开了。温热的、粘稠的液体，不断地从肋下、后背、手臂、腿上的无数裂口中涌出，浸透了粗布的衣衫，顺着裤腿和袖管，滴滴答答地洒在身后狼藉的通道地面上，留下一道断续的、暗红色的、触目惊心的痕迹。

头痛欲裂。眉心的印记，在强行激发“逆乱灵纹”和透支感知后，传来一阵阵尖锐的、仿佛有烧红的铁钎在颅内搅动的剧痛。胸口的莲花玉佩，温度在急剧地下降，传来的暖流变得断断续续、微弱不堪，仿佛风中残烛，随时会彻底熄灭。

最要命的，是右手食指上那枚“控心戒”。

在“逆乱灵纹”力场消散的刹那，这枚沉寂了片刻的戒指，如同被重新注入了能量的毒蛇，猛地再次“苏醒”过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霸道的阴冷邪气，如同决堤的冰河，顺着她的手指、手臂，疯狂地逆冲而上，蛮横地冲撞着她体内本已枯竭的经脉，试图与地宫深处那持续震颤的核心阵法，重新建立起清晰的、受控的连接！

戒指本身变得滚烫，乌黑的戒身上镶嵌的暗红宝石，迸发出妖异的、脉动般的血光，将她整只右手都映照得一片诡异的青黑。一股混杂着林建国暴怒意志、对“血髓玉心”狂热渴求、以及某种更深层的、仿佛源自远古的冰冷饥饿感的混乱意念，顺着这邪气的连接，疯狂地冲击、污染着她的神智。

“过来……过来……把……带过来……”

“力量……需要……更多……”

“钥匙……你是……钥匙……”

无数破碎的、充满诱惑与胁迫的低语，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与地宫深处那非人的咆哮、守卫的追杀声、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跳，混成一片令人疯狂的噪音。

不！滚出去！

林晚晚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她死死咬着牙，牙龈都渗出了血，用尽全部的意志力，对抗着戒指的侵蚀，对抗着那要将她拖入深渊的混乱低语。她不能被控制，不能成为林建国或者那“尸魅恶念”的傀儡！母亲的仇还没报，她的命还没夺回来！

她一边跑，一边拼命地将眉心印记中那所剩无几的温润能量、胸口玉佩那微弱的暖流，甚至是自身血脉中最后一点“破秽”的意志，全部调动起来，化作一道道清凉的、坚韧的屏障，死死地堵在经脉的关键节点，抵御着邪气的入侵，也试图将那枚“控心戒”与自身的联系，再次“压制”下去。

这是一场发生在她身体内部的、无声却同样凶险万分的战争。每抵御一次邪气的冲击，她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奔跑的步伐就踉跄一分，眼前的黑暗就浓郁一分。

然而，就在这内忧外患、濒临绝境的时刻——

“晚……晚……”

一个极其微弱、飘忽不定、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的、沙哑而熟悉的女声，毫无征兆地，穿透了所有的噪音、低语和痛苦，轻轻地、直接地，响在了她的耳畔，不，是响在了她的心里。

苏婉儿！

是苏婉儿的声音！不是那充满暴虐和疯狂的咆哮，而是她记忆中，那个总是眼神空洞、脸色苍白、被锁在地宫柱子上的女人，在偶尔极其短暂的清醒瞬间，流露出的、那一丝深藏的悲哀与痛苦的声音！

这声音太微弱了，微弱得像是幻觉。但林晚晚浑身一震，几乎要停下脚步。她猛地侧耳，将所有心神都集中在听觉上，试图再次捕捉。

“救……救我……不……是……杀了我……”

声音又响了一次，比刚才更清晰了一丝，带着一种极致的痛苦、挣扎，和一种近乎崩溃的哀求。它似乎并非从某个固定的方向传来，而是……仿佛与这条通道本身、与墙壁上那些明灭不定的石灯、甚至与空气中流动的邪气，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无所不在，又无处可寻。

“苏……婉儿？” 林晚晚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气音，脚步却不敢有丝毫停歇。身后的追兵又近了几分，兵刃破空的风声几乎能擦到她的后颈。

“第三……廊柱……后面……暗门……” 苏婉儿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每说一个字，都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快……没时间了……他……要……完成了……”

第三廊柱？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