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
大雪纷飞时，两行足迹一前一后，几乎同时印上长安的官道。
马车里，白菀挽着清爽的发髻，倚着窗，眉眼间满是娇俏的雀跃：“姐姐，我都好久好久没见到哥哥了。”
苏见微放下手中书卷，抬眼看向她，目光温柔而平静：“小菀，你哥哥选的路……很艰难。他不让你牵扯进来，是想要你平安。”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窗外的落雪。
“有些风雪，他一个人扛着，就够了。”
白菀伸出手，接住一片从车窗外飘进的雪花。
微凉的触感在她指尖化开。
“姐姐，我知道的。”她收回手，轻声说，“我就是……心疼哥哥。”
苏见微望着她，温声道：“你平安喜乐，便是对他最大的宽慰。”
“不说这个了，”白菀眨了眨眼，话锋一转，“姐姐，那位顾玉……究竟是怎样的人？”
苏见微略作思忖，答道：“他是虎贲军‘白吻营’的将领，顾家这一代仅存的嫡系血脉。”
她语气平和，带着一丝客观的敬重，“虽未曾谋面，但听闻他用兵沉稳，爱惜士卒，即便身有残疾，仍在军中有着很高的威望……确是一位令人钦佩的将军。”
“说是武将，其实更像文臣。”她顿了顿，“是位令人钦佩的将军。”
“那姐姐有没有……”白菀狡黠试探。
“并未。”苏见微轻轻摇头，“我这身子，还是莫要耽误他人为好。”
“姐姐——”白菀急切打断她的话。
车外风雪渐急，长安的轮廓在雪幕中愈发清晰。
……
长安。
谢淮安已经见过萧武阳，并得到认可。
伪装成仆役“代召”的高相，已在风雪中立了许久，手脚冻得近乎麻木，才见那青衫少年自门内走出。
回程路上，二人言语间机锋暗藏，彼此试探。
行至僻静处，谢淮安忽然驻足，转身对着那“待召”躬身一礼，声音清朗平静：“风雪甚寒，有劳高相亲自相迎。”
“代召”身形微顿，随即低笑出声，那佝偻的身躯缓缓挺直，属于上位者的威仪虽刻意收敛，却仍从眼神中透出几分。他望着眼前不卑不亢的少年，眼中掠过一丝激赏。
“是块璞玉啊……”高相望着谢淮安渐行渐远的背影，轻声感慨，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身后侍从小跑上前，为他披上厚重裘氅。
“不枉老夫挨这一场冻。”高相拢了拢衣襟，转身离去。
他却不知，不远处一座阁楼之上，亦有一道目光，始终注视着方才雪中的一切。
顾玉静坐轮椅之中，一身素白锦袍，面冠如玉。任谁见了，都需赞一声俊朗儿郎，唯余膝上覆着的厚毯，悄然诉说着遗憾。
“我举荐韩子陵，高相举荐谢淮安。”他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看来陛下，选了谢淮安。”
侍立一旁的五媚低声道：“言凤山……可不是好对付的。”
“无妨。”顾玉指尖轻叩扶手，目光仍望着雪景，“还有何事？”
“将军，”五媚稍作迟疑，“苏家小姐……已抵达长安了。”
顾玉叩击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抬眼，望向檐上堆积的厚雪，恍惚间似又听见许多年前，母亲握着他的手，笑语温柔：“苏家那丫头生得玉雪可爱，性子也静，将来给你做媳妇可好？”
彼时场景早已模糊不清。
后来双腿变成残废再难站起，苏小姐体质虚弱不适宜来北地生活。这桩婚约，便成了两家心照不宣、却都难以主动触碰的枷锁。
如今她亲自来了。
来退婚。
也好。
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丝极淡的、说不清是释然还是怅惘的波澜。
“知道了。”他最终只淡淡道，声音融进无边的风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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