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见微正欲离开,父亲却再次开口唤住了她。
“见微,”苏父望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心中感慨万千,“其实,还有一事。”
昔日那糯米团子似的小丫头,转眼已出落成娉婷少女。他目光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色,那份沉重的预言,始终如阴云盘踞心头。
“父亲?”苏见微转身,敏锐地察觉到父亲神色不同以往,那欲言又止中藏着罕见的复杂。
苏父沉默片刻,似在斟酌字句,终是缓缓道:“你母亲在世时,与顾家主母,乃是闺中密友,手帕之交。”
苏父的目光投向庭院深处,仿佛穿过岁月,看见了旧日光景。“当年情谊深厚,她们便私下约定,日后若各育子女,当结为秦晋之好。”
他收回视线,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明显的憾然:
“岂料天意弄人。顾家那孩子,名唤顾玉的,多年前遭逢意外,双腿……再难站立。而你的身子,亦受不得北地苦寒。”
“这份婚约,于你二人,都已成了负累。”
苏见微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轻触袖口:“父亲的意思是?”
“此约源于旧情,解除也当全了这份体面。”苏父看向女儿,语气温和却坚定,“你代苏家,亲赴长安一趟,见一见顾玉,将此婚事妥善了结。你首饰匣最下层,收着一块羊脂白玉佩,便是当年的信物。”
他顿了顿,终究补上一句,似解释,亦似嘱托:“由你亲自去,最为妥当。有些话,有些歉意,须当面才能说清。”
苏见微领会了父亲的用意,但仍有一丝顾虑:
“我亲去长安,若被虎贲那边察觉……”
“无碍。”苏父轻轻抬手,语气沉稳中透着世家特有的淡泊与底气,“苏氏百年清流,累世门楣,岂是他一个凭军功骤起、在位不过十余载的将军所能轻易撼动。”
他略一停顿,目光微深,声音压低了几分:“何况,他那位置……本就来得不甚干净。想要他死的人太多,何况虎贲尚有旧部。”
言下之意,苏家并非毫无倚仗,而对方也未必全然无懈可击。
苏见微轻轻颔首:“既如此,不给家中添麻烦便好。”
话未说完,夜风侵衣,她掩口轻咳了几声:“咳……”
苏父这才察觉自己说得久了,神色一紧,语气转为关切:“夜里风凉,你身子要紧,快回去歇着吧。”
苏父略作沉吟,又细致叮嘱道:“北地之行,务必让蝉姨随你同去。她最知你病症根底,精通医理,更善毒理,有她在旁看顾,为父方能安心。”
“至于青禾那丫头,”他神色稍缓,语气中透出信赖,“她武功扎实,人也机警。有她贴身护着你,安危上便多一分把握。”
“女儿明白。”
此时的谢淮安,对江南发生的这一切尚不知情。
直至他在长安城中,猝然望见那道熟悉身影时——
心绪翻涌,复杂难言。
而其中最沉的,是陡然攥紧的担忧。
自此,他那被血与恨填满的漆黑前路里,便悄无声息地,多了一愿。
——唯愿她无恙,余生不见长安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