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园的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秋日高远的蓝天和绚烂的红叶。许程晏和周岁安在湖边慢慢走着,气氛比之前更轻松了一些。那条浅杏色的皮筋束在周岁安的发间,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泽,时不时吸引着许程晏的视线。
他心里那点因为皮筋被她接受并戴上而生出的、细小而持续的雀跃,像湖面被风吹起的涟漪,一圈圈漾开。
然而,一种新的、更具体的不安,也随之悄悄滋生。
她戴上了,很好看。可是……万一丢了呢?这种手工编织的,是不是不太结实?她平时好像不太爱束头发,是不是因为觉得麻烦,或者……没有特别合心意的发绳?要是这条不小心断了,或者她找不到了,怎么办?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在他心里缠绕。他想起了她偶尔略显凌乱的发丝,想起了她总是随意披散着头发的样子。是不是……她其实需要,只是不常准备?
这个想法让他坐立不安(虽然表面依然平静)。他不想她因为一条皮筋而困扰,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
在湖边休息区,周岁安说想去旁边的洗手间。许程晏点点头,看着她走向不远处的指示牌。
就在她身影消失的瞬间,许程晏几乎是立刻转身,快步朝着来路上那个卖手工艺品的小摊位走去。他甚至有点懊恼,刚才为什么只买了一条?应该多买几条备着的。
老奶奶的摊位前没什么人。许程晏的目光迅速扫过那排皮筋。浅杏色带银丝的确实只有那一条了。但其他的,也各有特色。一条是雾霾蓝色,里面织着细小的、如同星砂般的亮片;一条是浅豆沙粉,颜色温柔得像初开的樱花;还有一条是墨绿色,沉稳又别致,边缘镶着一圈极细的金线……
每一根,他都觉得好看,都想象着它们束在她发间的样子。
“奶奶,这些……”他指了指看中的那几款,“都帮我包起来吧。”
老奶奶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去而复返、一脸认真的清瘦少年,笑道:“小伙子,买这么多?送给女朋友呀?”
许程晏的脸颊瞬间爆红,连脖子都染上了颜色。他张了张嘴,想否认,却又觉得解释起来更麻烦,最终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迅速付了钱。
老奶奶笑眯眯地用一个小巧的棉布口袋,将五条不同颜色和样式的皮筋仔细装好,递给他:“拿好,都是好线编的,不容易断。”
许程晏接过那个鼓鼓囊囊的小布袋,像揣着个滚烫的秘密,飞快地塞进了自己卫衣前面的口袋里。
他刚走回湖边不久,周岁安就回来了。她似乎洗了把脸,额前的碎发有些微湿,更显得皮肤白皙通透。那条浅杏色的皮筋依旧妥帖地束着头发。
“等很久了吗?”她问。
“没有。”许程晏摇摇头,心跳还有点快,手指不自觉地碰了碰卫衣口袋里那个小布袋。
两人又逛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决定往回走。
出了植物园,站在公交站等车。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来。
许程晏看着身旁安静站着的女孩,她正望着车来的方向,侧脸恬静,脑后那抹浅杏色在渐暗的天色里依然温柔显眼。
他犹豫再三,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周岁安。”他叫她。
“嗯?”她转过头。
许程晏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了那个老奶奶给的棉布小口袋。他没有一下子全倒出来,只是拉开袋口,示意她看里面。
周岁安疑惑地凑近,当看到里面躺着好几条颜色各异、但同样精致好看的手工皮筋时,她明显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
许程晏的脸又开始发烫,但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点随意的解释:
“刚才……看到那个摊子上还有几种别的颜色,也挺好看的。就……顺手多买了几个。”
他顿了顿,目光从她惊讶的脸上,移到她脑后那条浅杏色皮筋上,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轻,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过分细致的关切和笨拙的周全:
“你……平时可以换着戴。万一……万一这条找不到了,或者不小心断了,还有别的。”
他说完,感觉自己的理由苍白得可笑。哪有人因为“怕找不到”就一下子买五六条不同款式的?
果然,周岁安看着他,又看看袋子里那些显然都是精心挑选过的皮筋,脸上的惊讶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她的脸颊也泛起了红晕,眼睛却亮晶晶的,像落入了星光。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买这么多,也没有说“不用了”之类的客气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好几秒,然后,嘴角慢慢扬起一个弧度。那笑容不再是之前那种淡淡的、转瞬即逝的,而是更真切,更生动,甚至带着一点点无可奈何的、却又被深深触动的柔软。
“许程晏,”她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带着点微不可察的笑意,“你……是不是有点傻?”
这话听起来像吐槽,可语气里却没有半分责备,反而软软的,像羽毛扫过心尖。
许程晏被她这句话说得耳根更红,窘迫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那个小布袋。
周岁安却伸出手,从他手里接过了那个装着五彩皮筋的小布袋。指尖相触,带着微凉的秋风温度。
她将小布袋握在手心,抬眼看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也更温柔。
“不过……”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清晰无比,“谢谢。都……很好看。”
她将小布袋小心地放进了自己羽绒服的口袋里,然后拍了拍口袋,像是确认它们安全了。
这时,他们要坐的公交车缓缓驶入站台。
“车来了。”周岁安说,对他笑了笑,“今天……谢谢你陪我出来。”
“不用谢。”许程晏摇摇头,看着她上车,投币,然后走到车厢中后部靠窗的位置坐下。
公交车启动,驶离站台。
许程晏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汇入车流,直到看不见。晚风吹来,带着深秋的凉意,但他心里却暖烘烘的,鼓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和喜悦。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可能有点傻,有点过度。
但他不后悔。
看到她接过那个小布袋时眼中闪烁的光,听到她说“都很好看”时轻柔的语气,他就觉得,哪怕再傻一点,也值得。
而坐在公交车窗边的周岁安,手伸在羽绒服口袋里,指尖轻轻抚摸着那个装着好几条皮筋的棉布袋,布料柔软,里面的皮筋棱角分明。
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嘴角的弧度一直未曾落下。
这个叫许程晏的男生……
笨拙得有点可爱,细心到让人心头泛酸,又执着得……让人无法不动容。
她摸了摸脑后那条浅杏色的皮筋,又摸了摸口袋里鼓鼓囊囊的“备用品”。
一种被妥善珍视、被小心呵护的感觉,像冬日里捧住的一杯温水,从指尖,一直暖到了心底最深处。
这个秋日,似乎因为几条小小的皮筋,和少年那份“生怕你找不到”的、过分周全的心意,而变得更加绵长温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