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沉压向老宅。

陈默立于那扇斑驳的朱漆大门前，檐角滴落的雨水，仿佛时间在低语。老宅静得可怕，宛如一座被遗忘的陵墓，埋葬着过往的欢笑、温情，以及——被精心掩盖的罪恶。他紧攥着母亲那封字迹娟秀的信，纸页边缘泛黄，墨迹在潮湿空气中微微晕开：

“默默，若你看到这封信，说明妈妈已不在你身边。但请相信，我们爱你，从未停止。家中变故，非天灾，亦非偶然。若你执意追寻真相，去‘老地方’找答案吧。那是你父亲和我，最初相爱的地方，也是——我们最后守护秘密的地方。”

【内心独白】

“老地方”……我找了太久。

不是祠堂，不是书房，不是父母生前踏足的任何一处显眼之地。

而是他们心中，最柔软、最私密的角落。

他们用爱筑起一个堡垒，不是为了藏身，是为了藏住真相。

而我，终于要走进去了。

他推开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一声久远的叹息。月光从云层缝隙洒下，落在天井的青石板上，映出他孤独的影子。风穿过回廊，吹动檐下铜铃，叮当一声，仿佛母亲在轻唤他的乳名。

他未去祠堂，也未进书房。穿过中庭，绕过影壁，走向宅邸最偏僻的西北角——那里，曾是母亲的绣房。

绣房早已荒废，木门歪斜，窗棂断裂，蛛网横贯。可陈默记得，儿时母亲常在此绣花，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将她的侧影镀上一层金边。她一边穿针引线，一边轻声哼着老歌，陈默就趴在她膝上，看丝线在缎面上织出蝴蝶与牡丹。

【童年回忆·闪回】

“妈妈，你在绣什么？”

“绣一只凤凰，”母亲笑着，指尖轻点他的鼻尖，“等你长大，妈妈就把它缝在你的新婚礼服上。”

“那爸爸呢？”

母亲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温柔地抚过他的发：“爸爸……会看到的。”

那时他不懂，她眼中为何闪过一丝哀伤。

如今他懂了——她早已知道，有些爱，注定无法圆满；有些真相，必须藏匿。

他推开绣房的门，木屑簌簌落下。屋内弥漫着陈年织物与潮湿木头的气味。他打开手电，光束扫过角落，最终停在那架老绣架上。

绣架下，一块地砖颜色略深，边缘有细微撬动痕迹。陈默蹲下身，未掏匕首，而是缓缓从贴身衣袋中取出一枚铜制发簪——母亲唯一的遗物，他从未离身。

发簪雕着缠枝莲纹，簪头微黑，是他儿时常见母亲梳妆时所用。她总坐在绣房铜镜前，轻轻挽起长发，将簪子斜插进发髻，镜中倒影温柔如水。他曾问：“妈妈，这簪子旧了，为何不换新的？”她笑答：“旧物才最贴心，像记忆一样，越久越暖。”

他凝视发簪，指尖微颤。将簪身插入砖缝，轻轻一撬——机关“咔”地轻响，地砖缓缓弹起，露出幽深暗格。

【内心独白】

原来，钥匙从来不是铁器，是她的温度。

她早把开启真相的钥匙，交到了我手中。

只是我用了十五年，才读懂她的沉默。

他徒手伸入暗格。砖石锋利，刮破指尖，血珠渗出，滴在一本皮质笔记本封面上，如一朵悄然绽放的红梅。

他不顾疼痛，手指颤抖却执拗地取出本子。血与尘混成暗红泥浆，染红封面——四个烫金小字：《家志》。

翻开第一页，是父亲的字迹：

“198X年X月X日。今日与婉清成婚。她笑如春风，我誓以余生护她周全。然家族之重，如山压顶。大伯觊觎家产已久，二弟懦弱无能，三妹贪慕虚荣。我知，平静不会长久。若有一日，我与婉清不得善终，请默儿记住：真相不在族谱，不在祠堂，而在人心。老地方，是我们的起点，也是你的归途。”

【心理活动】

原来，“老地方”不是地点，是记忆。

是父母相爱的起点，是他们决定守护秘密的终点。

他们不是死于意外，是死于清醒。

他们知道危险，却仍留下线索，等我归来。

他们信我，胜过信命。

翻页，记录渐重。父亲详述家族企业资金被挪用、账目被篡改。大伯与李凯勾结，以“项目投资”为名，转移资产至海外。父母察觉，欲阻止，反遭威胁。

“他们说，若我们声张，便让默默‘意外’。我不能冒这个险。但我不能沉默。我将证据藏于‘老地方’——婉清的绣房地砖下。若我死，必是他们所为。请默儿，替我们讨回公道。”

末页，夹着一张泛黄照片：年轻父母立于绣房门前，母亲着红嫁衣，父亲西装笔挺，相视而笑，眼中有星光。

【内心独白】

他们也曾年轻，也曾相爱，也曾相信未来。

可为了我，他们选择了沉默与牺牲。

而我，曾怨父亲“无能”，怨母亲“软弱”。

可他们不是软弱，是爱得太深。

爱到，宁愿自己被黑暗吞噬，也不愿我沾染一丝血腥。

他跪在绣房地板上，将照片贴在胸口，泪水无声滑落。血迹从指尖滴落，在照片边缘晕开，像一场无声的祭奠。

许久，他缓缓起身，眼神已不再悲痛，而是如寒潭般深邃。他将《家志》紧抱怀中，仿佛抱着父母未曾说尽的千言万语。

走出绣房，未回头。穿过天井，风起，檐铃轻响，仿佛母亲低语：“去吧，孩子，我们等你这一天，等了很久。”

他立于老宅大门外，回望这座承载他全部童年与伤痛的宅院。月光下，它如一头沉睡的巨兽，而他，已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少年。

【内心独白】

真相，我已触到它的边缘。

内鬼，我已看清他们的脸。

而我，不再是雨夜中逃命的幸存者。

我是归来者。

是审判者。

是父母用生命写下的——最后一行字。

他转身，走向山下的城市。

【结尾旁白】

老宅沉入黑暗。

可有些光，一旦点燃，便永不熄灭。

比如，一个儿子的执念。

比如，一对父母的爱。

比如，真相本身。

第五章：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