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涛与书光

初时，江流平阔，两岸青山如黛，景色壮丽而陌生。铁牛和阿水兴奋地指指点点，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祝龙氏也暂时抛开了对神书的困惑，被这从未见过的广阔天地所震撼。大江如一条玉带，蜿蜒在苍茫大地，远处水天相接，浩渺无涯，果然如神人所言，远超山坳的想象。

然而，好景不长。行至第三日，天色骤变。原本晴朗的天空被翻滚的、铅灰色的厚重云层迅速吞噬。狂风毫无征兆地从江面卷起，发出凄厉的呼啸，吹得船帆猎猎作响，几乎要撕裂。平静的江面瞬间暴怒起来，浊黄的浪头一个高过一个，如同无数座小山般接连不断地向船身狠狠砸来！

轰！哗啦——！

大船在惊涛骇浪中剧烈颠簸，如同一片脆弱的落叶。冰冷的江水劈头盖脸地浇下，瞬间打湿了所有人的衣衫，刺骨的寒意直透骨髓。

“稳住！稳住船舵！”祝龙氏嘶声大吼，和铁牛死死抱住那被巨浪冲击得疯狂摇摆的船舵。阿水则拼命地试图降下被狂风吹得鼓胀欲裂的船帆。

但人力在天地之威面前，显得如此渺小。一个前所未见的、如同城墙般高的巨浪，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从侧面轰然撞上船体！

咔嚓——！

令人心胆俱裂的断裂声响起！船身猛地向一侧倾斜，几乎要翻覆！祝龙氏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绑在胸前的《神道自通》传来一阵灼热！他眼前一黑，身体被抛飞出去，耳边是铁牛和阿水惊恐的尖叫，以及木头碎裂、江水疯狂灌入的恐怖声响！

冰冷的、浑浊的江水瞬间将他吞没。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耳朵里灌满了沉闷的水流轰鸣。他拼命挣扎，试图向上游去，但沉重的湿衣和灌满水的草鞋却像铅块一样拖着他向下沉。肺里的空气迅速耗尽，火烧般的剧痛蔓延开来。意识开始模糊，死亡的阴影冰冷地笼罩下来。

“要……死了吗……”绝望的念头闪过。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瞬间，紧贴胸口的《神道自通》，那层油布包裹之下，骤然爆发出一点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温润如玉的白色光芒！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驱散了祝龙氏眼前的黑暗和窒息感。更让他惊骇欲绝的是，随着这光芒亮起，他下沉的身体……竟然停住了！

不，不仅仅是停住。他下意识地、试探性地动了一下脚——踩到了！他竟然踩到了坚实的东西！虽然隔着冰冷的江水，但那触感清晰无比，仿佛脚下就是河床！

祝龙氏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去。浑浊的江水中，那点温润的白光正透过油布，稳定地散发出来。而他的双脚，实实在在地踏在江底的淤泥和沙石之上！水流在他身边汹涌奔腾，卷起泥沙和杂物，却无法撼动他分毫！他就像一尊扎根在江底的石像，稳稳地站立着！

“这……这是……”巨大的震惊和劫后余生的狂喜冲击着他的大脑。他下意识地伸手，隔着湿透的衣物，紧紧按住了胸前那本散发着微光的奇书。书页似乎在他掌心下微微震动，传递来一种安抚的脉动。

他抬起头，透过浑浊的水流向上望去。破碎的船体残骸、断裂的桅杆、散落的货物，还有……铁牛和阿水挣扎的身影，正在被水流裹挟着，迅速沉向更深的黑暗！

“铁牛！阿水！”祝龙氏心中大急，顾不得多想，迈开腿就朝着他们沉没的方向追去！他忘记了这是在深不可测的江底，忘记了凡人不可能在水底奔跑。他只是凭着本能，双脚用力蹬踏着江底的泥沙，如同在陆地上一般，奋力向前“奔跑”！

水流阻力极大，每一步都异常沉重。但他胸前的书光稳定地亮着，为他驱散水压的窒息，为他提供着立足的根基。他像一个在泥泞中跋涉的旅人，艰难而坚定地追逐着同伴的身影，向着那更深、更暗的江心深渊冲去。那本《神道自通》，在冰冷的江底，成了他唯一的救赎与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