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那天之后，杨思思总觉得空气里都飘着点橘子汽水的味道。

周三的生物实验课像一颗悄悄落下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她把余珊珊给的小本子放进了书包最里层，每次拉开拉链，都能看到扉页上那个圆滚滚的洋葱细胞，像在朝她眨眼。

周五下午自习课时，阳光斜斜地落在桌面上，粉笔灰在光里轻轻飘着。杨思思把小本子拿出来，一页页翻着。余珊珊的字很轻，却每一笔都认真得像在描标本的边缘。注意事项写得极细，甚至连“刀片要从外向内划，不要来回锯”这种老师没强调过的小细节都有。

翻到最后一页时，杨思思停住了。

那里没有字，只有一幅用铅笔画的小小涂鸦：两个火柴人站在显微镜前，一个踮着脚看镜头，另一个在旁边举着载玻片，旁边写着一个小小的“我们”。

杨思思的心像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痒得厉害。她忍不住把本子贴在胸口，嘴角悄悄翘起来。

下课后，她走到余珊珊的座位旁，对方正收拾书包，耳尖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粉。

“那个……”杨思思开口，声音比平时轻了点，“你画的火柴人挺可爱的。”

余珊珊的动作顿了一下，像受惊的小兔子：“啊？我、我只是随便画画的……”

“我喜欢。”杨思思说得很认真。

余珊珊的耳朵更红了，几乎要埋进书页里。

杨思思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透明的小袋子递给她：“这个给你。”

袋子里是几片压得很平整的香樟叶，边缘被阳光晒得微微卷起来，却依旧带着淡淡的清香。

“我昨天放学看到的，觉得颜色很好看，就想……你可能会喜欢。”杨思思说得有点紧张，手心都冒汗了，“做书签也行，或者夹在你那个小本子里……”

余珊珊接过袋子，指尖碰到杨思思的，两人都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去。

“谢谢。”余珊珊小声说，眼睛亮得像刚擦拭过的玻璃片。

那天傍晚，两人一起走出教学楼。天边的云被染成了温柔的橘粉色，风轻轻吹过，香樟叶沙沙作响。

杨思思忽然说：“等我们做叶绿体实验的时候，我想用你给的香樟叶做标本。”

余珊珊停下脚步，转头看她：“真的可以吗？”

“当然啦，”杨思思笑得像夏天最亮的那束光，“你给了我你的小本子，我当然也要给你一点什么。”

余珊珊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香樟叶，轻轻“嗯”了一声。

那一刻，杨思思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可能不止会有蝉鸣和汽水味。

也许，还会有别的什么东西，在悄悄发芽。

就像显微镜下的细胞，在滴入清水后，慢慢的下来。

实验结束的那个周末，阳光洒满大地，暖意让人不禁慵懒起来。宿舍楼后的香樟林里，蝉鸣此起彼伏，一阵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几片叶子悠悠飘落，在地上织出一片深浅交错的绿毯。杨思思揣着两张干净的吸水纸，拉着余珊珊往林子里走：“说好了捡香樟叶，可不能食言。”她语气轻快，却透着几分认真。余珊珊被她牵着，裙摆不经意间掠过脚边的落叶，手中的小本子仍夹着滤纸条。她弯下腰，拾起一片叶脉分明的香樟叶，对着阳光端详片刻，嘴角微扬：“这种完整的叶子，压出来才好看。”杨思思也蹲了下来，可她的目光并未停留在叶子上，而是落在余珊珊垂下的发丝间。那些细碎的小卷毛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是挠在人心尖上的羽毛。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替对方将那一缕碎发别到耳后。瞬间，余珊珊的动作僵住了。耳尖迅速泛红，连带脸颊都染上了浅浅的一层粉色。她低着头，仿佛不敢直视任何东西。“我、我只是看它挡着你了，没别的意思。”杨思思慌乱解释，声音有些发颤，手指还尴尬地悬在空中。“嗯……”余珊珊轻轻应了一声，声音低如蚊呐，“没关系。”两人继续挑选着叶子，不多时便攒了一怀战利品。杨思思小心翼翼地将叶子夹进吸水纸中，再郑重地塞入余珊珊的小本子里，生怕稍有不慎就破坏了它们的完整。“这样压两天，就可以做成书签了。”余珊珊翻开本子，里面夹杂着洋葱细胞涂鸦、色素带滤纸条，以及刚刚放入的香樟叶。她用指尖摩挲着那些痕迹，轻声说道：“像是一本……我们的实验纪念册。”“纪念册”三个字随风散去，却在杨思思的心底轻轻荡开涟漪。她望着余珊珊专注的侧脸，忽然脱口而出：“以后我们每做一次实验，都往里面加一样东西，好不好？”余珊珊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点亮了：“好。”夕阳透过香樟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两人并肩坐在长椅上，手心里攥着装满叶子的小本子，谁都没有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香樟的清新气息，还有一抹若有若无的橘子汽水甜香，仿佛将盛夏所有的温柔，都凝聚在这短暂而静谧的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