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顶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月轮西斜，银辉淡得像一层薄纱，覆在望星台上那道白衣身影上。
凌霜是被刺骨的寒意冻醒的。
意识回笼的刹那，仙骨碎裂的剧痛便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她闷哼一声，艰难地睁开眼，入目是一片苍茫的白。心口的魔气仍在隐隐作祟，黑色纹路盘踞在锁骨处，像一道狰狞的烙印，稍稍动一下指尖，便牵得浑身经脉都在抽痛。
她撑着地面想要坐起，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的温润。低头看去，是烬月轮。那枚银白的轮盘静静躺在她手边，符文黯淡无光，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唯有轮心处，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月华波动，护着她的元神不散。
凌霜的指尖轻轻拂过轮身的裂痕——方才与玄夜的一击，竟让这上古神器也受了损。她苦笑一声，正要将烬月轮收入袖中，喉间却猛地涌上一阵腥甜，一口血雾喷在轮面上，瞬间被月华之力吞噬。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自雪岭的尽头传来。
脚步声很缓，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意味。凌霜猛地抬眼，眼底寒光乍现，即便重伤在身，周身依旧散发出凛冽的威压。
“谁？”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冽。
脚步声顿住，随即，一道清瘦的青色身影，从雪雾中缓缓走了出来。
来人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身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背着一个破旧的药篓，手里还握着一柄采药锄。他的脸冻得通红，眉眼却生得极为干净，像昆仑雪岭深处的一泓清泉，见了凌霜，先是愣了愣，随即眼睛一亮，快步走上前。
“凌霜上仙！”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雀跃，又带着几分敬畏，“我终于找到你了！”
凌霜的眉头微微蹙起。
她认得这个少年。
少年名唤青禾，是昆仑墟脚下青峰山的一个小道童。三百年前，她封印玄夜归来，途经青峰山时，救下了被妖兽追杀的他。那时他才三岁，粉雕玉琢的一团，拽着她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喊她“神仙姐姐”。
后来她回了昆仑墟，便再也没见过他。没想到，三百年过去，他竟长成了这般模样。
“你怎么会来这里？”凌霜的声音缓和了几分，却依旧带着警惕。昆仑墟顶罡风凛冽，寻常修士根本无法靠近，更何况是一个道行浅薄的小道童。
青禾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抹憨厚的笑，将背上的药篓取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凌霜面前：“我听说昆仑墟顶的月华草，能解天下奇毒，便想着采些来。前些日子，山下的村子里闹瘟疫，好多人都病倒了……”
他说着，掀开药篓的盖子，里面果然躺着几株叶片莹白、带着淡淡月华之光的草药。只是药篓的角落，还放着一个小小的瓷瓶，瓶身上刻着昆仑法脉的印记。
凌霜的目光落在瓷瓶上，眸色微动。
那是昆仑的疗伤圣药——月华丹。
青禾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丹药是我在山脚下捡到的，想着或许能帮上仙疗伤，便一起带来了。”
凌霜没有说话。
这月华丹的炼制之法，唯有昆仑法脉的弟子知晓，且丹药上的印记，分明是她亲手所刻。三百年前，她将丹药留在青峰山，本是为了护佑山下的百姓，没想到，竟被他带了上来。
“上仙，你伤得很重。”青禾蹲下身，看着她心口的黑色纹路，眉头紧紧皱起，“这些黑气好厉害，我在书上见过，这是魔渊的魔气。”
他说着，从药篓里取出一株月华草，小心翼翼地递到凌霜面前：“月华草能净化魔气，你快服下吧。”
凌霜看着他递过来的手，那双手布满了冻疮和薄茧，显然是常年采药所致。她沉默片刻，终是抬手，接过了那株月华草。
指尖触到草叶的刹那，一股温润的月华之力，顺着指尖缓缓涌入体内，竟让心口的疼痛缓解了几分。
“多谢。”凌霜的声音很轻。
青禾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上仙不必客气。三百年前，你救了我的命，如今我不过是报恩罢了。”
他说着，又从药篓里取出几株月华草，开始捣鼓起来。少年的动作很熟练，显然是经常采药。凌霜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眸色渐渐柔和下来。
三百年了，她守着封印，守着三界的太平，见惯了诸神的虚伪，修士的谄媚，却从未想过，竟会在这样狼狈的时刻，被一个素昧平生的小道童，温暖了片刻。
就在这时，墟底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冷哼。
那冷哼声很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像是淬了冰的刀子，瞬间划破了昆仑墟顶的宁静。
青禾的动作猛地一顿，脸色瞬间白了：“好……好重的魔气……”
凌霜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是玄夜。
他并未走远，只是蛰伏在墟底，像一头伺机而动的凶兽，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抬手按住心口，指尖的月华草微微震颤。方才那声冷哼，带着玄夜的魔气，竟让她体内的伤势，又重了几分。
“上仙，你怎么了？”青禾察觉到她的异样，连忙扶住她。
凌霜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却突然感觉到，墟底的魔气，竟在缓缓退去。
不仅如此，那股魔气中，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忌惮？
凌霜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
玄夜为何会忌惮？
她抬眼望去，只见青禾的脖颈处，竟戴着一枚小小的玉佩。玉佩是黑色的，上面刻着一道繁复的符文，符文流转间，竟散发出一股与魔渊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气息。
那气息……竟与玄夜的本命魔气，隐隐相冲。
凌霜的心头，猛地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她死死盯着那枚玉佩，声音因震惊而微微颤抖：“这玉佩……你从何处得来？”
青禾愣了愣，抬手摸了摸脖颈上的玉佩，脸上露出一抹茫然：“这是我生来便戴着的，爹娘说，这是祖传的护身符。”
祖传的……护身符？
凌霜的目光落在玉佩的符文上，那符文的样式，竟与三百年前，玄夜破开的镇魔古阵上的符文，一模一样！
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
就在这时，墟底深处，再次传来玄夜的声音。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没有了戏谑，没有了狂傲，只有一片冰冷的杀意。
“凌霜，杀了他。”
玄夜的声音，响彻整个昆仑墟顶，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否则，我便让整个青峰山，化为焦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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