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第六年,梅林的雪落得又密又急,压塌了院角的竹篱,也压垮了两人之间最后一丝温存。
秦氏集团遭遇前所未有的资金链危机,秦嗣程焦头烂额之际,一份匿名举报信被送到了他的办公室。信封里装着几张照片,周愉南和画廊策展人并肩而立,男人抬手替他拂去肩头落雪,动作亲昵得刺眼;还有一张转账记录截图,备注栏写着“画廊投资”,转账账户的户主,赫然是周愉南。
举报信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字字诛心:周家少爷挪用秦氏公款,私会情人,挥霍你血汗钱填他的艺术梦。
秦嗣程捏着那些纸,指节泛白,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他想起这半年周愉南频频往画廊跑,想起他偶尔对着手机屏幕浅笑,想起自己深夜拖着疲惫回家,看到的只有画室里亮着的灯,和周愉南背对他的沉默背影。那些被他归为“忙碌”的疏离,此刻全成了坐实罪名的证据。
他冲进画室时,周愉南正低头调着石青色颜料,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发顶,柔和得像一场幻觉。
“这是什么?”秦嗣程将一沓纸狠狠摔在画案上,颜料碟被震得哐当作响,石青溅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一片触目惊心的蓝。
周愉南被吓了一跳,指尖的画笔滚落。他捡起那些照片和转账记录,脸色一点点变白:“嗣程,你听我解释……”
“解释?”秦嗣程冷笑,声音冷得像窗外的寒风,“解释你和他的亲密无间,还是解释你挪用公款的‘证据确凿’?周愉南,我给你买最好的颜料,给你开最大的画室,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那笔钱是我卖画的收入!”周愉南的声音发颤,他想去拉秦嗣程的手,却被对方狠狠甩开,“那个策展人是我师兄,我们在筹备公益画展,是为了资助山区孩子……”
“够了!”秦嗣程打断他,眼神里的失望像一把钝刀,割得周愉南心口生疼,“周愉南,我以为我们之间没有谎言。原来从头到尾,都是我自作多情。”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离婚协议书,扔在周愉南面前,纸张轻飘飘的,却重得像一座山。“签了吧。我秦嗣程,不养白眼狼。”
周愉南看着协议书上“秦嗣程”三个字,只觉得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他的眼泪砸在纸上,晕开了墨迹,却洗不掉那句冰冷的话。他想起婚礼那天,秦嗣程抱着他说“丹青不渝,白首不离”;想起那本写满了七千多次涂鸦的记录册;想起梅林深处,落满肩头的粉白梅瓣。
原来那些海誓山盟,在猜忌面前,不堪一击。
周愉南没有再辩解。他拿起画笔,蘸着那滩晕开的石青,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破纸张,像是划破了他和秦嗣程之间,所有的过往。
“秦嗣程,”他放下笔,声音轻得像一阵雪,“从今往后,你我两清。”
周愉南走的那天,雪还在下。他没有带走任何东西,除了那支画了七年的画笔,和那本再也不会续写的“污染记录册”。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雪幕里,单薄得像一片被风吹落的梅瓣。
秦嗣程站在画室里,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看着画案上那滩石青,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可他没有追出去,也没有去调查真相。他被愤怒和猜忌蒙住了眼,固执地认为自己看到的就是事实。
后来,秦氏的危机解除了,是一笔匿名捐款救了公司。秦嗣程派人去查,却始终查不到捐款人的信息。
他再也没有见过周愉南。
梅林的梅,每年腊月依旧开得热烈。画室里的颜料盘积了厚厚的灰,那幅未完成的《余生》,停留在半枝寒梅的模样。秦嗣程常常独自一人站在窗前,看着漫天飞雪,指尖摩挲着那枚刻着“岁岁年年”的尾戒。
他不知道,那笔匿名捐款,是周愉南卖掉了自己所有的画作;他不知道,那场公益画展,最终还是办成了,开幕式上,主持人说,画展的创始人,名叫周愉南;他更不知道,周愉南离开这座城市后,再也没有画过一枝梅。
有些误会,一旦错过,就是一生。
有些爱意,一旦尘封,就再也寻不回。
雪落梅林,暗香如故,只是再也没有那个,愿意用颜料弄脏他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