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3 月 18 日凌晨 02:07。
宿舍 4 楼洗衣房，滚筒机发出最后一声“滴——”，像心电图归零。
杨博文把掌心的签名骨片塞进卫衣口袋，拉紧拉链，仿佛那是一块随时会融化的冰。
左奇函靠在门框，用牙刷柄轻轻敲不锈钢盆，节奏三短一长——
莫斯代码里，代表“回、来”。
“回去睡觉？”杨博文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左奇函摇头，抬手指向天花板检修口：“上去，水箱房。”
“为什么？”
“让你听——”那人顿了顿，瞳孔在节能灯下泛出极淡的灰，“骨头在水里说话的声音。”
2
检修口螺丝早已被拧松，铁栅栏一掀就开。
左奇函先爬，杨博文后随。
水泥管道垂直两米，直通宿舍楼顶的不锈钢水箱隔层。
空间不大，四面是铁皮墙，顶部留一条维修通道，外首尔的夜风卷着雪粒灌进来，像细小的牙齿。
中央，是一只备用蓄水箱，容量 5 吨，侧面焊着一块玻璃观察窗，灯一照，水面晃出幽幽的银。
左奇函蹲下去，用指节敲箱壁——
“咚——咚——”
水纹震荡，像某种低频心跳。
“听见了吗？”他抬眼。
杨博文只听见自己血液在耳膜里打鼓。
左奇函从口袋掏出一根医用听诊器，把探头贴在箱壁，耳塞塞进杨博文耳朵——
世界瞬间静音，只剩水下传来的“咕噜、咔嗒”，像遥远骨骼在错位。
“这是——”
“是整栋楼 200 名练习生的梦里呼吸。”左奇函声音轻得像雪落，“水箱连接所有管道，谁在说梦话，骨头先知道。”
杨博文想摘听诊器，却被按住手腕。
左奇函用另一只手，从水箱观察窗下方，抽出一只真空袋——
袋内，是一段染血的锁骨，标签写着：
【YBW-dream-2017-03-17 00:47】
杨博文瞳孔地震：“你又——”
“是你梦游时，自己咳出来的。”左奇函解释，“我只是在下水口接住。”
真空袋里，骨片边缘呈蜂窝状，像被胃酸腐蚀过，却又被水重新抛光。
左奇函把袋子贴到他胸口，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孩子：“它听见你梦里叫我的名字，三次。”
3
凌晨 03:17。
水箱房计时器跳到此刻，像被谁预设。
左奇函用防水马克笔，在箱壁写下一串数字——
【03:17 Qi-Han ←→ Bo-Wen】
写完，他抓住杨博文右手，强迫其食指按在“17”上，然后——
用0.3 mm 针头，快速刺破指腹，血珠滚出，被笔尖瞬间吸走，溶进防水墨里。
“现在，”他说，“水箱记住我们的时间了。”
杨博文想抽手，却被拉得更近——
左奇函用同一只笔尖，在自己左锁骨中段轻轻一刺，血珠渗出，与墨混成暗红。
他把笔尖按在“Qi-Han”上，血墨交融，像给名字加一道封印。
“好了，”他抬眼，瞳孔映着箱壁，“骨头与水体，同时备案。”
4
3 月 18 日白。
公司突发“水质异常”——
宿管发现 4 楼以上水龙头放出淡红色水，持续 5 秒后恢复正常。
后勤怕闹出群体事件，紧急关闭水箱，全楼暂停用水，改用桶装纯净水。
消息一出，练习生间流言四起：
“水管老化生锈？”
“有人割腕自杀？”
只有杨博文知道，那是血墨被稀释的 5 秒。
他低头，看自己的食指——针眼已闭合，却留一点青灰墨晕，像被隐形水印盖戳。
5
3 月 18 日夜 23:30。
地下一层，废弃“睡眠监测室”。
这里曾是公司与韩国睡眠研究中心合作项目，因数据泄露被叫停，设备却没拆：
十张多导睡眠床，头端连脑电电极，尾端连足动传感器，墙面贴满隔音蛋棉，绿得发乌。
左奇函黑入门禁，带杨博文潜入。
“今晚，”他说，“让你看看，自己梦游时到底长什么样。”
杨博文想拒绝，却被按到 3 号床——
电极贴额头、下颌、锁骨；血氧夹夹中指；胸带绑呼吸曲线。
左奇函坐在床边，戴上研究员胸卡，伪造名字：
【Dr. Left Neuro-Osteo Lab】
“放心，”他调低床头灯，“我会给你最温柔的麻醉——我的声音。”
6
3 月 19 日，凌晨 00:47。
脑电图出现K-复合波，杨博文进入N2 期。
左奇函盯着屏幕，瞳孔里跑过一条条绿色山脉。
01:17，锯齿波出现——进入 REM，做梦开始。
01:30，足动传感器突然高频抖动，像人在奔跑。
01:31，下颌肌电飙升，屏幕红色警报——
【Bruxism Level 4】
磨牙，四级，接近咬碎牙齿强度。
左奇函凑近，用气流在杨博文耳边说：
“你在追什么？”
梦里的杨博文，无法回答。
左奇函打开红外摄像，画面黑白——
床上的他，双眼紧闭，却缓慢坐起，伸手，去抓空气，像要从虚空抽出一根骨头。
然后，他下床，赤足，在隔音棉上走猫步，绕床三圈，最后——
停在左奇函面前，伸手，用指尖去描对方锁骨，缺骨的那一段。
红外画面里，两人黑白颠倒，像底片。
左奇函抬手，把真空吊坠盒（装着那片签名骨）递过去——
梦里的杨博文，准确接住，然后，把它贴到自己左锁骨中段，用力按——
像给拼图按上最后一块。
屏幕里，肌电瞬间归零，呼吸曲线平滑成一条死亡直线。
左奇函瞳孔微缩，伸手探对方鼻息——
没有呼吸，整整 17 秒。
第 18 秒，杨博文猛地吸气，像被人从水下拽回，瞳孔睁开，却没有光。
梦游结束。
7
凌晨 02:07。
左奇函把杨博文抱回床上，用湿巾擦他脚底——
绿色蛋棉上，留一圈淡血脚印，形状完整锁骨，齿印缺一粒。
他用镊子夹起一块蛋棉，装进真空袋，标签：
【YBW-sleepwalking-sole-2017-03-19】
“标本室，”他轻声说，“又多了一个你。”
8
3 月 19 日白。
公司发布“紧急心理筛查”通知——
起因：睡眠监测室红外摄像被人为启动，留下一段 17 秒“无呼吸”视频，被保洁员误发总部群。
高管怕“过劳死”丑闻，请来心理团队，给所有人做梦游风险评估。
问卷第 17 题：
【你是否曾在梦里，把自己的骨头“交给”别人？】
杨博文盯着那行字，指尖冰凉。
左奇函坐在他左侧，在选项里勾选“否”，然后在空白处，用铅笔描了一只极小极细的锁骨，齿印完整。
9
3 月 19 日夜 23:17。
宿舍 4 楼洗衣管道井。
左奇函带来一只录音笔，防水级，麦头塞进通风管。
“凌晨 03:17，”他说，“水箱会共振，把整栋楼的梦话，压缩成一条骨震波。”
杨博文被迫站在梯子上，听录音笔实时回传——
耳机里，先是模糊水声，接着——
【奇……函……】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却像从下水口爬上来，带着铁锈与血。
左奇函抬眼，瞳孔映着录音笔红灯：“听见了吗？你在梦里，先叫的我。”
10
3 月 20 日凌晨 03:17。
水箱房，共振如约而至。
左奇函把录音笔贴到箱壁，然后——
用骨震笔（一种把低频震动转写成曲线的医用描笔）在透明胶片上，画下一条声波骨谱。
曲线起伏，最后定格成一枚完整锁骨，齿印缺一粒。
左奇函把胶片举到灯下，像看一张 X 光片。
“现在，”他说，“你的梦，有了骨头的形状。”
他回身，把胶片贴到杨博文胸口，用医用胶带固定。
“贴着它睡，”他声音轻得像在催眠，“明早，你就会在镜子里，先看见自己的梦。”
11
3 月 20 日白。
公司宣布“水质恢复”，水箱清洗完成。
可 4 楼以上水龙头，仍偶尔泛红 1 秒，像有人在水底眨眼。
杨博文低头，看胸口那张骨谱胶片，胶带边缘已卷，锁骨曲线却更红，像被血重新描过。
12
3 月 21 日凌晨 01:17。
宿舍床帘内，杨博文进入浅睡。
胸口胶片，随呼吸起伏，曲线齿印处突然裂开——
不是物理破裂，是颜色加深，像被隐形齿尖重新咬一次。
同一秒，对面下铺，左奇函睁眼，瞳孔映着手机屏——
红外摄像 APP 里，杨博文端坐，闭眼，却准确对准镜头，用口型说：
“03:17，水箱。”
左奇函微笑，把屏幕亮度调到最暗，像给夜空贴一层磨砂膜。
“好，”他用气流答，“梦里见，骨里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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