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嗔嗔紧捏着那张便签纸，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S”字的每一笔痕迹。
墨迹虽不算厚重，却透出一股凝实的力度，仿佛书写之人下笔时倾注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郑重。
阮嗔嗔的指尖微微用力，像是要透过这简单的字符触碰到什么隐藏的秘密。
走出公寓楼时，晨风卷着零星的雪沫子扑在脸颊上，阮嗔嗔却觉得指尖泛着暖意，连步伐都比往日轻快了几分。
街角的咖啡店名为“雾中回廊”，木质招牌上雕刻着细密的藤蔓纹样，仿佛岁月在上面留下了一缕柔软的气息。
玻璃门常年笼罩着一层薄雾，似是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每一次推开，风铃都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如同唤醒沉睡梦境的低语。
往常阮嗔嗔路过此地，不过是随意一瞥，目光扫过橱窗里那杯诱人的焦糖玛奇朵，却从未驻足踏入。
然而今日，那扇门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像一块隐秘的磁石拨动着阮嗔嗔的心弦，令阮嗔嗔不由自主地抬手，轻轻推开了它。
“叮铃——”
风铃的余音尚未散尽，一阵熟悉的咖啡香气已裹着温润的暖意迎面袭来。
店内的空间并不宽敞，但靠窗的位置却被阳光洒得满满当当。
那里静坐着一道身影——
深灰色的羊毛围巾随意地缠绕在颈间，黑色羽绒服的高领微微立起，掩住了半张面孔，唯留下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条，以及一双正安静翻动书页的手。
那手指修长而稳健，仿佛每一个动作都在无声诉说着专注与从容。
阮嗔嗔的心跳仿佛在那一瞬间停滞了一拍。
是戴明琛，S先生。
果然，戴明琛依旧保持着习惯，安然坐在靠窗的位置。
戴明琛膝上摊开着一本书，指尖轻轻搭在书页的边缘，似是生怕一阵风便会扰乱了纸页的秩序。
那姿态从容而专注，仿佛整个世界的喧嚣都无法侵扰戴明琛的宁静。
阮嗔嗔没有立刻走向戴明琛，而是先在柜台前停下，对着微笑的店员说道。
阮嗔嗔一杯榛果拿铁。
阮嗔嗔少糖。
阮嗔嗔加一份浓缩。
点完单，阮嗔嗔才深吸一口气，捧着温热的纸杯，脚步放得极轻，慢慢朝那个靠窗的位置走去。
阮嗔嗔请问……
阮嗔嗔这里有人吗？
男人听到声音，抬起头来。
阳光恰好落在戴明琛脸上，阮嗔嗔这才看清戴明琛的眉眼——
眉毛不算浓重，却很舒展，眼尾有淡淡的纹路，眼神温和，像浸了温水的琥珀。
戴明琛微微一愣，随即摇头。
戴明琛没有。
戴明琛请坐。
阮嗔嗔在戴明琛对面坐下，将纸杯放在桌上，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戴明琛膝上的书上——
深蓝色的封面，烫银的标题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雪国》。
阮嗔嗔的心跳再次加速，指尖轻轻蜷缩了一下，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阮嗔嗔你也喜欢读《雪国》吗？
阮嗔嗔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轻了些，带着一丝试探。
戴明琛闻言，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书，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像是雪后初晴的天空。
戴明琛嗯。
戴明琛川端康成的文字。
戴明琛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寥。
戴明琛却又很动人。
戴明琛你……
戴明琛也喜欢？
阮嗔嗔对。
阮嗔嗔点点头，眼睛亮了起来，像是被点燃的星子。
阮嗔嗔我第一次读是在大学。
阮嗔嗔那时候觉得岛村和驹子的感情太复杂了。
阮嗔嗔可后来再读。
阮嗔嗔又觉得那种若即若离。
阮嗔嗔反而更贴近真实的人生。
阮嗔嗔说着，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包，想取出自己包里的素描本——
那上面还画着《雪国》里的一句原文：“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
可手指刚碰到素描本的边缘，阮嗔嗔忽然想起什么，又停住了动作，脸颊微微发烫。
阮嗔嗔总在陌生人面前藏着自己的小习惯，怕显得突兀，可今天，面对这个默默记住自己口味的S先生，阮嗔嗔却忽然不想再藏了。
阮嗔嗔我……
阮嗔嗔其实也带了一本《雪国》。
阮嗔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从包里取出那本泛黄的书，放在桌上。
阮嗔嗔是旧版的。
阮嗔嗔纸页都卷边了。
戴明琛的目光落在她那本旧书上，眼神柔和了几分。
戴明琛旧书有旧书的味道。
戴明琛翻起来更有感觉。
戴明嗔说着，伸手轻轻翻动自己书页，指尖恰好停在一句划了横线的文字上——
“雪国的夜空，像被洗过的蓝墨水染过一样。”
戴明琛这句。
戴明琛指了指那行字，抬眼看向阮嗔嗔。
戴明琛我记得你之前在书架前。
戴明琛对着这句话站了很久。
阮嗔嗔怔住了。
阮嗔嗔确实有过那样一次经历——
上个月的一个傍晚，阮嗔嗔在书店的文学区偶然看到《雪国》，翻到这一页时，被那句描写夜空的文字击中，站在那里看了许久，直到店员提醒打烊才离开。
阮嗔嗔从未想过，当时站在不远处的那个模糊身影，会是眼前的S先生，更没想到戴明琛会记得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
阮嗔嗔你……
阮嗔嗔当时也在书店？
阮嗔嗔的声音轻了些，带着几分惊讶和难以置信。
戴明琛嗯。
戴明琛点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戴明琛我常去那家书店。
戴明琛那天正好看到你站在那里。
戴明琛好像被文字定住了一样。
戴明琛顿了顿，又补充道。
戴明琛后来在咖啡店见到你。
戴明琛看到你总对着窗外发呆。
戴明琛偶尔会皱眉。
戴明琛就想着……
戴明琛或许少糖的榛果拿铁。
戴明琛能让你心情好一点。
阮嗔嗔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意从心底漫上来，蔓延至指尖。
阮嗔嗔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榛果拿铁，奶泡上还印着小小的树叶图案，热气氤氲，模糊了对面戴明琛的脸，却让那抹温和的笑容更加清晰。
阮嗔嗔谢谢你。
阮嗔嗔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戴明琛，眼底带着真诚的笑意。
阮嗔嗔这杯咖啡。
阮嗔嗔还有……
阮嗔嗔记住了我的口味。
戴明琛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手轻轻翻了一页书，阳光落在戴明琛翻动书页的手指上，像是镀了一层金箔。
两人之间没有再刻意找话题，却并不显得尴尬。
阮嗔嗔捧着纸杯，小口啜饮着咖啡，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戴明琛则继续读着手中的书，偶尔抬头看向窗外，又会和阮嗔嗔的目光不经意间相遇，彼此都轻轻一笑，像是一种无声的默契。
窗外，阳光渐渐升高，雪沫子停了，天空变得湛蓝，像极了《雪国》里描写的夜空。
咖啡店里的风铃偶尔会被风吹响，咖啡机发出轻柔的研磨声，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温暖。
阮嗔嗔看着对面的男人，看着他专注读着《雪国》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个清晨的相遇，比晨曦里的金箔更让人动心。
阮嗔嗔想，或许下次来咖啡店，阮嗔嗔可以带一支笔，如果戴明琛再读到让阮嗔嗔心动的文字，阮嗔嗔可以悄悄在戴明琛书页的空白处，写下自己的感受。
而戴明琛似乎察觉到了阮嗔嗔的目光，抬头看向阮嗔嗔，眼底带着笑意，像是在说：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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