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最终没有再反驳。并非被说服,而是在这看似温和实则密不透风的桎梏下,在内外交困的境地中,她暂时寻不到破局之法。
红烨见她敛了锋芒,安静下来,眼底深处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平复下去。他直起身,淡淡道:
红烨“跟着我。”
他率先转身朝屋外走去,步伐不疾不徐。
花容迟疑一瞬,跟了上去。
屋外并非她想象中的庭院回廊,而是一处开阔的崖巅。劲风扑面而来,带着谷中特有的清润与浩荡,瞬间吹散了室内的滞闷。
云气在下方舒卷流淌,远处层峦叠翠,飞瀑如练,万妖谷的磅礴生机与奇秀景致在此一览无余。
红烨在崖边止步,并未立刻言语。
他侧身,似在等她走近,直到花容站到他身侧稍后的位置,他才重新将目光投向远方,仿佛方才那一瞥只是为了确认她是否跟上。
花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首先被那壮阔的山川吸引,随即,视线下移,落在崖下不远处一片相对平坦的草地上,微微一怔。
那里并非嬉戏玩闹的景象。
约莫十几个形貌各异但大多保留着部分原形特征的小妖——有的顶着毛茸茸的耳朵,有的身后拖着尾巴,还有的身形如幼童却生着鳞片或羽翼,正整整齐齐地席地而坐。
他们面前,一位年长些的化形更为完全的妖,正手持一密卷,似乎在讲解着什么。小妖们听得聚精会神,偶尔交头接耳,气氛肃穆中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
花容“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花容忍不住问出声。这与她听闻中或想象里妖族弱肉强食、散漫无序的景象截然不同。
红烨“修行。”
红烨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红烨“和捉妖师一样。”
他刻意咬重了“捉妖师”三个字,望着远处的山川云雾,那双映着天光云影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像是阅尽沧桑后的疲倦,又像是穿越漫长时光的追忆,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温柔的慨叹。
红烨“万物有灵。”
他缓缓说道,
红烨“妖,是由这世间万物修行而来。妖族的修行殊为不易,须有天生的慧根,采天地之精华,顺万物运行之法则,历经万千日月更迭,方可修成人形。如此,还要躲避人族和同类的追杀。”
他顿了顿,山风拂起他鬓边的发丝,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有些不真实。
红烨“人与妖,形体有别,寿数迥异,所历所想天差地远,难以共情,实属寻常。”
他承认这一点,语气里并无怨怼,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
红烨“但无可否认,人族与妖族,皆是这天地间,以各自方式挣扎求存的特别存在。”
忽然,他毫无预兆地转过身。
目光落在花容脸上。他一步步向她走近。崖巅的风似乎都因他的动作而凝滞了一瞬。花容下意识想后退,脚跟却已接近崖边碎石,退无可退。
红烨在她面前站定,距离近得能让她看清他眼中自己的倒影,那里面除了些许惊惶,还有更深的不解。
红烨“既然从今日起,你便是妖了。”
他宣告般说道,
红烨“自然,要习我妖族之法。”
花容心头一紧。
习妖法?她体内灵力尚且堵塞,人族修炼的法门都已无法运转,如何再习截然不同的妖法?
这念头刚刚浮现。红烨却像是能看透她每一缕思绪。他并未解答,只是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再次转身,背对着她,面向苍茫山谷,留给她一个挺拔却孤绝的背影。
红烨“照人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说法,”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嘲弄,更多的却是一种超然的自傲,
红烨“妖,自然可修非常道。”
花容一怔。
红烨“万事,不可操之过急。”
他话音落下,倏然回身,动作快得花容来不及反应。他已握住她的右手。并非之前的钳制,而是掌心相对,十指缓缓交握。
他的手掌温热,甚至有些灼烫,与她微凉的指尖形成鲜明对比。
红烨“通过我,”
他凝视着两人交握的手,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引导,
红烨“先感受,妖力是如何流动的。”
话音未落,力量已从他掌心涌出,并非粗暴的冲击,而是如初春溪流,温和顺着两人相贴的肌肤、交缠的指缝,缓缓渡入花容的经脉。
花容浑身一颤。
那感觉奇异至极。
不同于人族灵力中正平和的循环,这股力量更野性,更蓬勃……它仿佛汇聚了这天地间最本源的精粹,以一种全然陌生的路径,在她滞涩的经脉中蜿蜒前行。
红烨的气息,通过这紧密相连的十指,仿佛已走遍她的全身,进行一次彻底的涤荡与占据。
花容闭上眼,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无法抗拒这股力量的涌入,只能在被动承受中,竭力去感知记忆那迥异于过往任何修炼经验的“流动”。
云海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