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槐树又落了一季花,沈书的书桌正中间,始终放着那边送来的信。
林砚走后的第三年,老巷拆迁。沈书回旧居收拾东西,在林砚当年住的那间小屋的樟木箱底,翻出了一本锁着的牛皮纸日记,钥匙就系在箱角的铜环上,磨得发亮。
日记本的扉页,是林砚清隽的字迹,画着两朵挨在一起的槐花,旁边写着:“赠阿书,岁岁槐香时,勿忘我。”
沈书的指尖微微发颤,他拧开铜锁,一页页翻下去。
日记里没有惊天动地的字句,全是细碎的日常。
「今日和阿书煮槐花茶,他贪甜,放了三块糖,被我抢了一块,气得追着我跑了三条巷。」
「阿书说暑假要来看海,我得攒钱,带他去吃海边的烤鱿鱼。」
「拿到诊断书了,字很丑,像爬满了虫子。医生说,出国或许能多熬些日子,可我不想让阿书看见我掉光头发、疼得打滚的样子。」
「他说要把信放在书桌正中间,傻样。」
「明天要走了,槐花开得真好,像那年我们初遇时一样,只是我得笑着和他说再见了。」
翻到最后一页,是林砚走后的第七天写的。纸上的字迹潦草,洇着几处深色的水渍,像是泪滴干涸后留下的痕迹。
「疼得厉害,念着阿书的名字,就好像没那么疼了。可念着念着,又更疼了——原来最疼的不是病,是再也见不到他了。阿书,你要永远记得我,可又怕你记得太久,会难过。」
日记本的夹层里,掉出一张泛黄的诊断书,和一张没寄出去的信。信的上面写着一行被泪水晕开的字:「花很好看,可我不能陪你看了。沈书,我爱你。」
窗外的风卷着槐花香飘进来,落在日记本的纸页上。沈书忽然捂住脸,蹲在樟木箱旁,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他终于明白,那个明媚的午后,林砚为什么躲开他拂去槐花的手;为什么揉他头发时指尖发颤;为什么那句“你要永远记得我哦”,温柔得像一场易碎的梦。
他想起林砚转身走进日光里的背影,想起自己站在槐树下,望了很久很久。
原来那场笑着的告别,是林砚用尽了一生的力气,为他演的一场戏。
沈书把日记本揣进怀里,走到巷口的槐树下。槐花簌簌落在他肩头,像那年一样。
他仰头望着繁盛的花枝,轻声说:“林砚,我记得,一直都记得。林砚我也爱你...”
风穿过老巷,带着槐花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