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狠狠砸在废弃教堂的彩绘玻璃上，将那上面的圣像打得模糊不清。烛火在湿冷的空气中摇曳，勉强照亮角落里两个少年的身影。

金缩了缩肩膀，感觉伤口又开始渗血。那道从肩胛延伸到腰侧的刀伤是三天前留下的，而他很清楚是谁留下的。

“疼吗？”

银白发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红瞳在昏黄烛光中泛着幽暗的光。黑金半跪下来，修长的手指悬在金渗血的绷带上空，微微颤抖。

金抬起眼，蓝眸平静：“你又来了。”

“我没办法离开。”黑金的声音低沉，带着某种压抑的痛楚，“你知道我做不到。”

“你当然能做到。”金轻轻说，往后靠在斑驳的墙壁上，“你选择不这么做。”

黑金的手指终于落下，小心翼翼地解开被血浸透的绷带。伤口很新鲜，边缘泛红，显然没有好好处理。他的呼吸急促起来。

“为什么不好好包扎？”

“没那个必要。”金的目光落在黑金同样渗血的肩膀上——那是他昨夜留下的剑伤，“你也没处理好自己的伤。”

烛火噼啪作响。外面的雨声更大了，仿佛要将这座被遗忘的建筑彻底吞没。

“你从不欠我什么。”金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掩盖。

黑金的手猛地一顿。他抬起头，红瞳直直撞进金的蓝色眼眸：“不，我们之间注定要互相亏欠，永远撕扯不清。”

他从怀中取出一小罐药膏，指尖轻蘸，涂抹在金的伤口上。动作温柔得近乎虔诚，与留下这伤口时的狠戾判若两人。

“疼吗？”黑金的声音很轻，红瞳里翻涌着无法掩饰的痛楚，“我伤你的每一次，都同样疼在我心上。”

金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黑金专注的侧脸，烛光在那银白睫毛上跳跃。许久，他伸出手，轻轻触碰对方同样在渗血的肩膀。

“那就继续互相亏欠吧。”金说，忽然笑了，笑容在苍白的脸上绽开一丝生机。

黑金停下动作，看着他的笑容，眼神复杂：“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不——”金的手指沿着黑金的肩膀滑下，握住对方沾满药膏的手，“直到连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一阵狂风从破碎的窗户灌入，烛火剧烈摇晃，几乎熄灭。在明灭的光影中，黑金忽然俯身，额头抵上金的额头。两人的呼吸交错，血腥味和药草味混合在一起。

“我恨你。”黑金低语，声音破碎。

“我知道。”金闭了闭眼，“我也恨你。”

“可我不能没有你。”

“我也是。”

这是他们之间最古老的悖论，最无解的循环。他们是彼此的光和影，救赎与深渊，伤疤与治愈。

黑金重新开始处理伤口，这一次动作更加轻柔。他撕下自己斗篷最干净的内衬，为金重新包扎。金的指尖也触上黑金的肩膀，用随身携带的药粉撒在那道剑伤上。

“你上次不该为我挡那一剑。”黑金说，没有抬头。

“你也不该在我中毒时用自己的血做药引。”金平静地回答。

“那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

包扎完毕，两人肩并肩靠在墙上，望着窗外的倾盆大雨。教堂里安静下来，只有雨声和他们的呼吸声。

“他们会找到这里。”黑金说。

“我知道。”

“跟我走。”

金侧头看向他，蓝眸在烛光中宛如深海：“去哪里？”

“任何地方。无处可去的地方。”黑金转过脸，红瞳灼灼，“只要我们在一起。”

金沉默了很久。久到黑金以为他不会回答，久到烛火又燃下去一寸。

“好。”最终，金说，“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

“不要再说什么亏欠。”金伸手，捧住黑金的脸，指腹轻轻擦过对方眼下的阴影，“如果这真是我们的宿命，那就接受它。你伤我，我伤你；你救我，我救你。没有谁欠谁，只有不断缠绕的命运。”

黑金抓住金的手腕，将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的心跳剧烈而有力，透过衣料传到金的掌心。

“感受到了吗？”黑金的声音沙哑，“每一次它跳动，都念着你的名字。”

金的手掌微微收紧：“我的也是。”

雨渐渐小了，从倾盆之势转为绵密的细丝。东方天空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艰难地穿透云层，从破碎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天亮了。”金说。

“嗯。”黑金没有松手，“但我们的夜晚还很长。”

金轻轻笑了，笑容里有疲惫，有痛楚，还有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温柔。

“只要我还在你眼前。”金说。

“只要你还在我眼前。”黑金重复，像一句誓言，又像一句诅咒。

他们都知道，这个世界容不下他们——光明容不下黑金的黑暗，秩序容不下金的背离。但也许，在某个不被注意的角落，在无人知晓的时刻，他们可以暂时存在，互相伤害，互相治愈，互相纠缠。

黑金站起身，向金伸出手。晨光勾勒出他银白发的边缘，红瞳在渐亮的光线中不再那么幽暗，反而映出一丝金色的光芒。

金握住那只手，任由对方将自己拉起来。伤口还在疼，但已经可以忍受。或者说，有些疼痛已经成为他们存在的一部分，如影随形。

“走吧。”黑金说，手指与金十指相扣。

“去哪里？”

“谁知道呢。”黑金转过头，在晨光中对他微笑——那是一个真实的、毫无防备的微笑，

“反正我们会在一起，继续互相亏欠，藕断丝连。”

金回以微笑，蓝眸明亮：“直到连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他们并肩走向教堂残破的大门，踏入雨后清新的空气。身后，烛火终于燃尽，最后一缕青烟缓缓升起，消散在晨光中。

而在他们前方，是无尽的路，和彼此纠缠的命运。

“我们是对方禁锢的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