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ngx金
鹰嘴崖的风总是很烈，将崖边两人的金发吹得狂舞。
金眯起那双与天空同色的蓝眼睛，右手稳稳拉开长弓。弓弦绷紧的声音在风中几乎听不见，但他能感受到那股力量——如同他此刻绷紧的神经。
七十步开外，King站在另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同样拉开了弓。两人的姿势如镜像般对称，金发在阳光下泛着相似的光泽，但眼神却截然不同。
“今天赌什么？”King的声音穿透风声传来，带着一贯的懒散笑意，仿佛他们不是在悬崖边对决，而是在午后花园里闲聊。
金没有立刻回答。他调整呼吸，将箭头对准了King头顶上方——那里悬着一颗半熟的野果，在风中摇摇欲坠。
“老规矩。”金终于开口，“谁先射中，谁提问。”
“而对方必须诚实回答。”King接上后半句，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你越来越喜欢这个游戏了，金。”
“我只是喜欢赢。”金简短回应，屏住呼吸。
两支箭几乎同时离弦。
金的箭擦过野果边缘，削下一小块果皮，深深嵌入后方的树干。而King的箭——那支箭的轨迹诡异得让金瞳孔微缩——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绕过野果，直直朝他飞来。
金本能地侧身，箭矢擦过他耳边，钉入身后的岩缝。距离近到他可以看清箭羽上King特有的标记：一个微小的皇冠图案。
“你疯了？”金转身怒视，蓝眼睛里燃起火焰。
King已经收起弓，摊了摊手：“我射中了。”
“你射中的是岩石，不是果子！”
“规则说‘射中’，可没指定目标。”King慢条斯理地走近，靴子踩在碎石上的声音清晰可闻，“而我确实射中了——你身后的岩缝。比你离目标更近，不是吗？”
金盯着他，知道这是King惯用的诡辩。他们之间的对决从来不只是箭术比拼，更是规则、心理和语言的较量。每一次都如此。
“狡猾。”金最终评价道，收起了弓。
“这是智慧。”King已经走到他面前，两人之间仅剩三步距离。这么近，金可以看清King眼中倒映的自己——同样的金发蓝眼，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神采。King的眼睛里总有一层玩世不恭的薄冰，冰下是金从未完全读懂的东西。
“那么，提问。”King微微倾身，“上次在国王广场的刺杀事件——是你的人做的吗？”
问题像一把冷剑刺来。金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手指微微收紧。
“你知道答案。”他平静地说。
“我知道我看到的：三个刺客，皇家的徽章，明显是栽赃。”King说，“但我想听你亲口说。”
风在这一刻突然变小了，仿佛天地也在等待答案。
“不是。”金直视着他的眼睛，“我若要杀你，会亲自来。”
寂静持续了三秒，然后King笑了——不是那种懒散的笑，而是真正愉快、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相信你。”他说，简单得让金意外。
“就这么简单？”
“怀疑你比相信你需要更多理由。”King转身望向崖下翻滚的云海，“况且，如果你真要我的命，至少有十七次机会可以下手。比如现在。”
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崖边，只要轻轻一推，就是万丈深渊。
“我不会。”金说，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声吞没。
“我知道。”King回头看他，眼神中的薄冰似乎融化了一些，“这就是问题所在，金。我们是敌人，却从不下死手。我们在朝堂上针锋相对，在这里却分享真相。这很荒谬，不是吗？”
金没有回答。他走到岩缝边，用力拔出了King射来的那支箭。箭杆上，除了皇冠标记，还刻着一行小字：第七次平局。
“你数着？”金挑眉。
“我数着所有事。”King走到他身边，接过那支箭，又从背后的箭袋里抽出一支递给金——那是金刚才射出的箭，箭尾有他的标记：一只展翅的鹰。
金的箭上也刻着字：他故意射偏的。
“那天你明明可以射中我坐骑的眼睛，让我坠马。”King指出，“但你瞄准的是缰绳。”
“你的卫队就在十步外，射杀你的坐骑只会让我暴露。”金平淡地解释，但接过箭时，指尖微微发烫。
“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King笑了，“金，你最大的弱点就是总为自己的仁慈寻找借口。”
“而你最大的弱点，”金反击，“是认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善于伪装。”
“哦？”King靠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到对方的体温，“那你认为我的伪装之下是什么？”
这个问题太危险，金想。比悬崖边缘更危险。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有时我觉得你享受这场游戏，有时又觉得你厌恶它。有时你像个玩弄权术的王子，有时又像个......”
“像个什么？”
金迎上他的目光：“像个孤独的守夜人，在空荡的城堡里等待永远不会到来的黎明。”
King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层玩世不恭的薄冰完全碎裂，露出底下真实的、毫无防备的惊讶。这表情只持续了一瞬，但金捕捉到了。
“危险的发言，金大人。”King轻声说，语气里没有威胁，只有某种复杂的情绪，“这种话在朝堂上足够让你被流放三次。”
“我们不在朝堂上。”金说，“我们在鹰嘴崖，按照规则游戏。”
沉默再次降临，但这次不同。有种无形的东西在空气中绷紧，比弓弦更紧，比悬崖更高。
“轮到我提问了。”金终于说，举起手中King的箭，“为什么每次对决，你都带着这支刻着‘平局’的箭？”
King看着那支箭，看了很久很久。
“因为在我所有的胜利和失败中，”他缓缓说，“只有和你的平局让我感到真实。”
风又起，吹动两人的金发交织在一起，在阳光下难分彼此。
金忽然想起King最初说的那句话——“你像丘比特赐予我的首选”。当时他以为那是嘲讽，是King式轻浮的又一例证。但现在，看着King眼中那片不再伪装的蓝色，他产生了不同的理解。
“下一局赌什么？”金问，声音比预期中柔和。
King恢复了那种懒散的笑，但眼神依然真实：“赌一个答案。”
“关于什么？”
“关于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必再站在对立面......”King停顿，从箭袋中取出一支全新的箭，箭杆空白，尚未刻字，“你会在这上面刻什么？”
金接过那支箭。它很轻，又很重。
“我会刻上‘不再需要箭的日子’。”他最终说。
King笑了，这次笑容温暖如鹰嘴崖罕见的那抹阳光。“那么为了那一天，”他说，“我们必须继续对决。直到箭矢用尽，或......”
“或什么？”
“或其中一人终于有勇气射出那支不一样的箭。”King望向远方，侧脸在光中轮廓分明。
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云海翻涌，仿佛另一个世界在他们脚下展开。在这个世界里，他们是政敌，是对手，是永远在对抗路上的两人。
但在鹰嘴崖，在规则和箭矢之间，他们是别的什么——某种金不愿命名，却无法否认的存在。
“下周？”金问，已经开始思考下一次要用什么策略。
“老时间，老地点。”King点头，“也许那时，我会问那个真正的问题。”
“哪个问题？”
King只是微笑，背起弓，转身准备离开。走了几步，他停住，回头：
“对了，金。”
“嗯？”
“谢谢你上次在议会为我说话。关于水利工程的那次。”
金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是我？”
“因为只有你会用那种方式反驳老伯爵——逻辑严密，引经据典，毫不留情但又留有余地。”King的笑容里有真实的感激，“那本来是我的麻烦。”
“我只是陈述事实。”金说，感到耳根微微发热。
“总是‘只是’。”King摇摇头，最后看了他一眼，消失在崖边小径。
金独自站在悬崖边，手中握着两支箭：一支刻着“第七次平局”，一支空白。他将它们并排放在一起，看了很久。
风将他的低语吹散，但那些字句已刻入心中：
“也许那支不一样的箭，我已经在准备了，King。”
远处的森林里，一只鹰展翅高飞，冲入无垠的蓝天。而在鹰嘴崖上，金发蓝眼的年轻人收起箭矢，转身走向与对手相同的方向——回到那个他们必须对抗的世界，怀揣着一个只有风和悬崖知道的秘密。
对抗仍在继续，但有些规则，正在无声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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