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桐抱着旧双肩包撞开出租屋门时，挂在门后的塑料拖鞋晃得叮当响。他把包往褪色的布艺沙发上一甩，自己跟着瘫下去，后脑勺磕在靠垫上发出闷响。茶几上还摆着早上没洗的泡面盒，汤汁凝在盒底成了暗黄色的壳，像他此刻乱糟糟的心情——旧货市场的老王、泛着旧光的《万武大典》、那个戴鸭舌帽的黑衣人，缠成一团乱麻堵在胸口。
他盯着天花板上的吊扇，扇叶上积着层灰，转起来时吱呀作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猛地坐直身子，抓起手机翻出赵小胖的微信。语音键按下去时，他喉结动了动：“胖哥，老周烤串，来不来？我请。”
回复来得比外卖骑手还快。赵小胖的语音带着嚼薯片的脆响：“沈嘉桐你个抠门玩意儿，终于舍得请我吃串了？等着，老子五分钟到！”末了还补了条文字：“要加辣，多放脆骨！”
沈嘉桐对着手机笑了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双肩包的背带——包里的《万武大典》隔着旧帆布，传来一丝温热的触感，像有人在轻轻碰他的手背。他赶紧站起来，把包翻过来检查，拉链拉得严严实实，没漏半点缝隙。窗外的夕阳把客厅染成橘红色，他对着镜子理了理皱巴巴的 T 恤，摸了摸右额角的浅褐色胎记，才抓起包出门。
老周烤串的铁皮棚子还在小区门口的巷子里，碳火的烟裹着孜然香飘出老远。赵小胖已经占了最里面的桌子，圆滚滚的身子挤在塑料凳上，面前摆着一碟煮花生，正低头戳平板电脑。他戴的黑框眼镜滑到鼻尖，露出眼底的黑眼圈——显然又熬了夜写代码。
“嘉桐！这儿这儿！”赵小胖抬头看见他，挥手时带翻了桌上的花生碟，几颗花生滚到脚边，他赶紧弯腰去捡，结果肚子卡在桌沿，半天没直起来。
沈嘉桐赶紧走过去帮他扶桌子，憋笑着说：“胖哥，你这肚子快赶上孕妇了，再吃串得把桌子压塌。”
“滚蛋！”赵小胖拍开他的手，抹了把额角的汗，“老子这是程序员的福气膘，你想长还长不出来呢。”他把平板电脑往旁边推了推，露出下面的菜单：“我点了你爱吃的脆骨、烤翅、马步鱼，老板说碳火刚热，得等十分钟。”
沈嘉桐坐下来，摸出手机扫码加了两瓶冰啤酒。玻璃瓶装的啤酒撞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赵小胖盯着他的包，皱着眉头问：“你这包怎么回事？早上出门还扁扁的，现在跟塞了块砖头似的。”
沈嘉桐心里一紧，手指赶紧按住包带。包里面的《万武大典》此刻像块烧红的炭，烫得他手心发慌。他挠了挠头——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笑着说：“没什么，捡了本旧书，看着好玩。”
“旧书？”赵小胖来了兴致，伸手要翻包，“什么书？不会是那种《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盗版言情吧？”
沈嘉桐赶紧把包往腿边挪了挪，指尖都有点发白：“不是不是，是本武侠书，破破烂烂的，回头给你看。”
赵小胖撇了撇嘴，抓起一颗花生扔进嘴里：“你小子最近越来越神神秘秘的，失业俩礼拜，电话不打微信不回，我还以为你被传销拐走了。”
提到失业，沈嘉桐的笑容僵了僵。他端起啤酒灌了一口，冰得喉咙发紧：“这不一直在投简历嘛…… recruiter 要么已读不回，要么说我经验不够。”
“经验不够怕什么？”赵小胖拍着桌子，啤酒瓶里的泡沫溅出来，“你之前做的那档电商大促运营，拉新十万，GMV 破两百万，把这个写成 STAR 法则，我帮你优化关键词，HR 看了绝对眼前一亮。”他说着翻开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沈嘉桐的简历——显然他早帮着改好了，“你看，这里把‘负责活动执行’改成‘主导千万级流量活动全链路运营， ROI 提升 40%’，是不是霸气多了？”
沈嘉桐凑过去看，简历里的项目描述被加粗标红，数据亮眼得像 P 过的。他鼻子有点发酸——赵小胖总是这样，表面吐槽得厉害，实则比谁都上心。毕业三年，他们一起挤过地下室，一起吃泡面就着咸菜，一起在公司加班到凌晨三点，赵小胖的编程代码里，藏着比所有人都热的真心。
烤串端上来时，碳火的烟呛得人眯起眼睛。赵小胖抓起一串脆骨，咬得咔嚓响，油汁顺着下巴流到脖子里，他用袖口随便擦了擦：“对了，我帮你查了旧货市场的摊主——老王，本名王建国，六十二岁，在市场摆了八年摊，之前是纺织厂的工人，退休后就靠卖旧书旧物件过日子。”
沈嘉桐的筷子顿在半空：“你……查他干什么？”
“你当我傻啊？”赵小胖翻了个白眼，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划了两下，调出一张身份证复印件，“你昨天说那本书是从他那买的，我就顺手查了查——这老王没案底，就是老婆死得早，儿子在外地打工，平时挺孤僻的，除了摆摊就是在家养鸟。”
沈嘉桐盯着屏幕上的老王，照片里的老人头发花白，脸上带着和蔼的笑，跟昨天在市场见到的一模一样。他松了口气，却又有点失落——老王看起来那么普通，怎么会有《万武大典》这种奇书？
“对了，你说的那个黑衣人……”赵小胖突然压低声音，平板电脑屏幕切换成旧货市场的监控画面，“我黑进了市场的摄像头，你看——”他手指放大画面，右下角的电线杆后面，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人正盯着老王的摊位，鸭舌帽压得低，下巴上有道淡白色的疤，“这个人昨天下午三点二十到的，一直站在那，直到你拿起那本书，才转身走了。”
沈嘉桐的心跳突然加快。他凑近屏幕，盯着那个黑衣人——连帽衫的帽子罩在头上，看不清脸，但那道疤他记得，昨天那人站在他旁边时，疤在阳光下泛着淡粉的光。他突然想起老王递书时说的话：“这本书，找个有缘人……”难道这个黑衣人是冲这本书来的？
“要不要我帮你追踪他？”赵小胖的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我可以用面部识别查他的身份，或者追踪他的手机信号——只要他连过市场的 WIFI，我就能定位到他。”
沈嘉桐赶紧摇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不用不用，可能就是个路过的，别麻烦了。”他怕赵小胖卷进来——那个黑衣人眼神里的冷意，像冰锥似的扎人，他不想让朋友涉险。
赵小胖皱着眉头看他，镜片上反射着碳火的光：“沈嘉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沈嘉桐的喉结动了动。他望着赵小胖真诚的眼睛，突然想把一切都说出来——《万武大典》、老王的话、黑衣人的跟踪，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赵小胖是程序员，只相信代码和数据，这种神神叨叨的事，他肯定以为自己疯了。
“没有……”他挠了挠头，把话题岔开，“对了，你最近项目怎么样？客户没再催你改需求吧？”
赵小胖果然上当，立刻开始吐槽：“别提了！那个甲方产品经理是个傻子，昨天让我把‘点击按钮弹出弹窗’改成‘弹窗跟着鼠标走，还要带花瓣特效’，我跟他说这会影响加载速度，他居然说‘用户喜欢就行，不管性能’！”他越说越气，抓起啤酒瓶灌了一口，“要不是看在加班费三倍的份上，老子早辞职了！”
沈嘉桐笑着听他骂，手里的烤翅凉了都没察觉。风从巷口吹进来，卷起地上的塑料袋，撞在铁皮棚子上发出哗啦声。他摸了摸包里的《万武大典》，封皮隔着布料传来温热的触感——刚才赵小胖查监控时，他分明看见那黑衣人盯着老王的摊位，而老王低头摆弄旧茶壶，像是什么都没看见。
他们吃到深夜十点，赵小胖打着饱嗝站起来，肚子圆得像个球。他拍了拍沈嘉桐的肩膀：“简历我发你微信了，明天赶紧投，要是再找不到工作，老子养你——反正我抽屉里还有三箱泡面。”
沈嘉桐笑着推他：“去你的，谁要吃你的泡面。”
赵小胖往巷口走，走两步又回头，举起平板电脑晃了晃：“监控视频我拷下来了，要是那黑衣人再找你麻烦，记得给我打电话——老子的代码比警察的追踪系统还快！”
沈嘉桐站在路灯下，看着赵小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才转身往出租屋走。风里还飘着烤串的香味，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赵小胖刚发了条微信：“泡面在冰箱上层，要是饿了自己煮，别吃外卖，不干净。”后面跟着个卡通胖墩的表情包。
他笑着输入“知道了”，手指却停在发送键上。巷子里的声控灯坏了，黑暗像潮水一样涌过来，他摸出钥匙串上的小电筒，光线晃过墙上的裂缝，突然想起昨天在市场的事——老王递给他书时，手指上有个青紫色的印子，像被人捏过，而老王当时笑着说：“拿好，别丢了。”
出租屋的门打开时，台灯的光刺得他眯起眼睛。他把包往沙发上一扔，翻出《万武大典》放在台灯下。封皮上的“万武大典”四个字是用金粉写的，虽然有些脱落，但墨色里带着股说不出的威严。他小心翼翼翻开第一页，书页泛黄得像老照片，上面的毛笔字写得工工整整：“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内功之要，在乎呼吸。吐纳有道，气沉丹田……”
他跟着念了两句，突然觉得胸口发热，像喝了杯滚烫的姜茶，顺着喉咙往下滑，一直暖到小腹。他吓了一跳，赶紧合上书——这书不会有问题吧？难道老王说的“有缘人”是真的？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透过纱窗洒在书页上。沈嘉桐摸着封皮，突然想起赵小胖的话：“要是有麻烦，记得找我。”他笑了笑，把书放回包里，躺倒在沙发上。天花板上的吊扇还在转，吱呀作响，他望着扇叶上的灰，慢慢闭上了眼睛。
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轻轻跳动——是包里的《万武大典》，封皮上的金粉在月光下闪着微弱的光，像有生命力似的。而巷口的阴影里，一个穿连帽衫的人正盯着他的窗户，鸭舌帽下的眼睛里，泛着冷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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