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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慈宁茶叙

陛下他总是想……

陈太妃踏入慈宁宫时,林太后正对着窗下一盆开败的水仙出神。

巳时·慈宁宫

春日的阳光透过细密窗格,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慈宁宫东暖阁里熏着淡淡的梅香,不似其他宫殿那般浓烈,反而带着几分清冽。

“姐姐这水仙,开过一季便该换了。”陈太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不高不低,恰到好处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林太后回头,见陈太妃一身靛青宫装,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只簪一支碧玉扁方,通身素净。她比林太后小三岁,是先帝晚年最宠爱的妃子,也是摄政王萧慎言的生母。先帝崩后,她迁居寿康宫,深居简出,平日除了晨昏定省,鲜少踏足慈宁。

今日不请自来,倒让林太后有些意外。

“妹妹来了。”林太后放下手中银剪,示意宫女看茶,“坐吧。这水仙是去岁皇帝亲手种的,开败了也舍不得扔,说是要等球茎养壮了,明年再开。”

陈太妃在紫檀圈椅上坐下,接过宫女奉上的雨前龙井,轻轻吹了吹浮叶:“皇帝有心。只是养花弄草这些事,终究不是帝王该沉迷的。”

话里有话。

林太后不动声色,屏退左右。待殿内只剩两人,她才缓缓道:“妹妹今日来,不只是为了品茶论花吧?”

陈太妃放下茶盏,抬眼看向林太后。她生得一双与萧慎言极为相似的凤眼,只是岁月在其中沉淀出更深的纹路,看人时总带着几分审视。

“昨日午后,慎言从慈宁宫出去时,脸色不大好。”陈太妃单刀直入,“姐姐与他说了什么?”

林太后笑了:“能说什么?不过是聊了聊皇帝,聊了聊朝政,聊了聊……他们叔侄二人。”

“姐姐。”陈太妃微微倾身,“你我相识二十余载,有些话不妨直说。慎言那孩子,自小性子沉,心思重。先帝在时,他还能做个逍遥亲王,读书习武,偶尔领些闲差。可自两年前先帝骤然驾崩,他被迫接下摄政之责,这两年来……我瞧着他,是越来越像块冰了。”

“冰?”林太后挑眉,“妹妹是说,他对皇帝不够尽心?”

“尽心过头了。”陈太妃摇头,“姐姐难道看不出?他待皇帝,早已超出臣子本分。晨昏定省、批阅奏折、讲解政务这些自不必说,便是皇帝衣食起居,他也事事过问。御膳房呈的菜单他要看,尚衣监制的常服他要挑,连皇帝夜里蹬被子,他都要叮嘱值夜太监警醒些——这哪是摄政王,分明是……”

她顿了顿,没说完。

林太后却接了下去:“分明是把皇帝当自家孩子养着,宠着,护着。”

陈太妃沉默。

暖阁里静了片刻,只闻窗外雀鸟啁啾。

“妹妹。”林太后轻叹一声,“你今日来,是担心慎言逾矩,将来惹祸上身?”

陈太妃抬起眼,目光复杂:“我是他母亲,自然担心。先帝临终托孤,是信他,也是重他。可这份信任若变成枷锁,让他困在‘摄政王’这个位置上,为皇帝操持一生,误了自己,也误了皇帝……姐姐,你也是母亲,该明白我的心情。”

林太后站起身,走到窗边,伸手轻触那盆凋谢的水仙。花瓣已枯黄蜷缩,失了鲜活,可球茎埋在土里,还蕴着生机。

“妹妹,你可曾想过,”她背对陈太妃,声音很轻,“或许慎言并非困于枷锁,而是甘之如饴?”

陈太妃指尖一颤。

“这两年来,我看得清楚。”林太后转身,目光清明,“朝臣们议论皇帝年幼,不堪大任,慎言便以雷霆手段稳朝局,让那些声音压下去。皇帝批奏折吃力,他便将最难的部分分走,留下适宜的让皇帝练手。皇帝学得慢,他一遍遍教,从不露不耐。前日皇帝指错南疆三州位置,被几个老臣私下取笑,第二日慎言就在朝堂上把那几人经手的旧案翻出来,一条条质问,逼得他们汗流浃背,从此再不敢多言。”

她走回桌边,端起自己那盏已凉的茶。

“妹妹,你觉得这是臣子对君主的忠心?还是……别的什么?”

陈太妃脸色微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姐姐是说,慎言他对皇帝……”

“我什么也没说。”林太后打断她,眼神却意味深长,“我只是看着这两个孩子,一个拼命地依赖,一个沉默地纵容。一个懵懂不知心意为何物,一个清醒却不敢越雷池半步。妹妹,你说这情形,像不像戏文里演的?”

“可他们是叔侄!”陈太妃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急,“更是君臣!这要是传出去……”

“传出去又如何?”林太后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有种通透的洒脱,“妹妹,你我在深宫几十年,见过的荒唐事还少吗?先帝在时,后宫妃嫔为了争宠,什么手段使不出来?前朝那些王公大臣,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养外室、狎男宠的,难道没有?比起那些,慎言和皇帝之间这份干干净净的牵挂,我倒觉得难得。”

陈太妃怔怔看着林太后,像第一次认识这位共处二十余年的皇后姐姐。

“可是……礼法……”

“礼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林太后在她对面坐下,握住她的手,“妹妹,我问你,若真有那么一日,这两个孩子捅破了那层纸,你当如何?是厉声反对,将他们逼上绝路?还是……成全他们这份难得的心意?”

陈太妃的手微微发抖。

她想起儿子这些年的变化。萧慎言自幼聪慧早熟,七岁能诗,十岁通史,先帝曾赞他“有经纬之才”。可也因太过早熟,这孩子从小就显得孤清,不喜与人亲近,便是对她这个母亲,也多是恭敬有余,亲昵不足。

直到两年前。

先帝驾崩那夜,她看见十九岁的萧景琰穿着不合身的龙袍,跪在灵前瑟瑟发抖。是慎言走过去,在他身旁跪下,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那个一直紧绷的少年皇帝,忽然就松了肩膀,悄悄往慎言身边靠了靠。

自那以后,慎言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意,似乎在慢慢消融。他仍不苟言笑,可每次提起皇帝时,眼角眉梢会不自觉柔和;他仍沉稳持重,可皇帝打翻茶盏、弄皱奏折时,他只会无奈摇头,然后亲手收拾;他仍严厉认真,可教皇帝看舆图、批奏折时,那份耐心连她都惊讶。

原来那不是君臣之义。

那是……她不敢深想的温柔。

“姐姐。”陈太妃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哑,“你就这么确定,皇帝对慎言也有那份心?”

林太后松开手,重新端起茶盏,眼中闪过一抹了然的笑意:“那孩子自己恐怕还没明白。但他看慎言的眼神,依赖里藏着仰慕,亲近里带着不安——那是怕失去的样子。妹妹,你我是过来人,该知道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懵懂的心,早已在不知不觉间系在了那人身上。

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罢了。

陈太妃沉默良久,终是长长吐出一口气:“那姐姐打算如何?”

“不如何。”林太后抿了口茶,“顺其自然。他们若真有缘,我们便推一把;若无缘,我们便当不知。只是妹妹,有句话我要说在前头——”

她抬眼,目光郑重:“若将来真到了那一步,我希望你能和我站在一起。这深宫高墙,前朝风云,两个孩子要面对的已经够多了。我们做长辈的,不该再成为他们的阻碍。”

陈太妃看着林太后,想起这些年她在后宫中的处事。林太后并非一味宽和,该强硬时从不手软,但对真心待她之人,也从不吝啬庇护。先帝在时如此,先帝去后,她对慎言这个非亲生的“儿子”,也一直照顾有加。

“姐姐。”陈太妃终于轻轻点头,“我信你。”

一句“我信你”,便是应允了。

林太后笑了,那笑容里多了几分释然:“好。那今日起,你我便多留心些。不过切记,不可操之过急。那两个孩子,一个懵懂,一个隐忍,逼得太紧反而坏事。”

陈太妃也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我明白。只是姐姐,皇帝那边……你打算如何点拨?”

“何必点拨?”林太后意味深长道,“有些事,旁人说千道万,不如他自己想通。况且——”

她顿了顿,望向窗外春光。

“有些窗户纸,总要他们自己亲手捅破,那滋味才真切。”

午时·御书房

萧景琰对着眼前一摞奏折,第三次叹气。

这些是昨日积压的,关于春耕农事的折子。各州县报上来的数据密密麻麻,亩数、粮种、农具、雨水……看得他眼花缭乱。他提笔想批,却不知从何批起——准?不准?该如何批示?

“陛下又叹气了。”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萧景琰抬头,见萧慎言端着一个红木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是一盅炖品和几碟点心。

“皇叔!”他眼睛一亮,随即又垮下脸,“这些折子……朕看不懂。”

萧慎言将托盘放在书案一角,走到他身侧俯身看去。距离有些近,萧慎言身上那股冷檀香淡淡萦绕,萧景琰不自觉深吸了一口。

“这是青州报上来的春耕预案。”萧慎言修长的手指划过奏折上的字句,“青州去岁秋旱,今春需优先调配抗旱粮种。陛下看这里——他们申请调拨‘耐旱三号’粟种五千石,这个数目是合理的。但后面又说要同时试种新稻种,这便是贪多了。”

萧景琰顺着他的指尖看,果然看到那行小字。

“那朕该批什么?”

“批‘准调粟种三千石,新稻种暂缓,待秋后视雨水情况再议’。”萧慎言直起身,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这是臣昨日让户部整理的近五年各州春耕数据,陛下可对照着看。何处该紧,何处该松,心中有数便好批了。”

萧景琰接过那厚厚一沓文书,翻开一看,里面不仅整理了数据,还在关键处用朱笔做了批注,字迹清隽有力——是萧慎言亲笔。

“皇叔……你昨夜又熬夜了?”他抬头,看见萧慎言眼下淡淡的青影。

“无妨。”萧慎言转身去盛炖品,“倒是陛下,早膳用得少,午时又到了。先用些东西再批不迟。”

又是冰糖银耳莲子羹。

萧景琰看着萧慎言将白瓷碗端到自己面前,忽然想起昨日那方帕子。他从袖中摸出来,玄色丝绸在掌心柔软微凉。

“皇叔,这个……朕洗干净了。”他递过去,“还是还你吧。朕昨日想了想,总拿你的帕子也不像话。”

萧慎言动作微顿,看向那方叠得整齐的帕子。他记得昨日说过“陛下留着也无妨”,可少年皇帝还是执意要还。

是觉得太越矩了?还是……别的什么?

他接过帕子,指尖触及时,发现帕子边缘绣的银竹纹旁,多了一个极小的、歪歪扭扭的“琰”字。用的金线,绣工稚拙,一看就是生手所为。

萧慎言怔住了。

萧景琰脸瞬间涨红,慌忙解释:“朕、朕不是故意弄坏你的帕子!就是……就是昨日夜里睡不着,想着这是皇叔的帕子,该做个记号……就、就随手绣了两针……绣得不好,皇叔若不喜欢,朕让尚衣监重新绣一方赔你……”

他越说声音越小,头也越低。

萧慎言看着那个小小的“琰”字,又看看眼前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缝的少年皇帝,心中某处忽然软得一塌糊涂。

他将帕子仔细叠好,重新放回萧景琰手中。

“绣得很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比平日柔和许多,“既是陛下亲手绣的,便该陛下留着。臣……很欢喜。”

萧景琰倏然抬头,桃花眼睁得圆圆的:“真的?”

“真的。”萧慎言唇角微弯,“所以陛下收好,莫要再还了。”

萧景琰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起来,那笑容明亮得像骤然绽放的春光。他将帕子珍而重之地收回袖中,用力点头:“嗯!朕一定收好!”

一顿午膳用得格外香甜。

萧景琰一边吃羹,一边偷眼去看坐在对面看文书的萧慎言。晨光从窗格斜射进来,照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挺拔的鼻梁和清晰的颌线。他看文书时神情专注,长睫微垂,偶尔会轻轻皱眉,那时萧景琰就知道,一定是文书里有什么不妥之处。

这样的皇叔,真好。

“陛下。”

“啊?”萧景琰回神,才发现自己盯着人家看了好久。

萧慎言抬眼看他,眼里有淡淡的笑意:“陛下再不吃,羹要凉了。”

“哦、哦!”萧景琰慌忙低头扒拉勺子。

“对了,”萧慎言合上文书,“三日后是春分,按例皇帝该亲耕藉田。今年陛下可要亲自扶犁?”

萧景琰眼睛一亮:“可以吗?朕……朕从来没扶过犁。”

“自然可以。”萧慎言道,“藉田之礼,本是帝王重农的象征。陛下若能亲自扶犁三推,必能鼓舞民心。只是——”

他顿了顿:“扶犁需力气,陛下这两日可要多吃些饭。”

萧景琰立刻挺直腰板:“朕吃得可多了!今日早膳用了两碗粥,三个包子!”

萧慎言失笑:“那午膳这盅羹,陛下可要吃完。”

“一定吃完!”萧景琰信誓旦旦,舀了一大勺送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嚼,像只囤食的小松鼠。

萧慎言看着,眼底笑意更深。

他忽然想起今早母亲陈太妃派人传的话,说太后邀她去慈宁宫品茶。母亲向来深居简出,与太后虽无龃龉,但也并不亲近。今日突然往来,恐怕……

他看向浑然不知的萧景琰。

少年皇帝正努力和羹盅奋斗,嘴角沾了一点晶莹,自己却未察觉。阳光落在他乌黑的发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那模样,干净纯粹得不染尘埃。

这样的一个人,若是知道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萧慎言垂下眼,将心中翻涌的念头压回深处。

再等等。

等陛下再长大些,等他能真正独当一面,等……等自己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可能发生的一切。

未时·慈宁宫暖阁

送走陈太妃后,林太后独自在暖阁坐了许久。

宫女轻手轻脚地进来添茶,见她望着窗外出神,小声问:“太后,可要歇会儿?”

林太后摇头:“去把哀家妆匣最底下那个紫檀盒子取来。”

宫女应声而去,片刻后捧来一只巴掌大的紫檀木盒。盒面光滑,边角已摩挲得圆润,显然有些年头了。

林太后接过,打开盒盖。里面不是什么贵重首饰,而是一沓泛黄的信笺,和一支早已干枯的并蒂莲。

她抽出最上面一封信,展开。纸已脆黄,墨迹却依旧清晰,是女子清秀的笔迹:

“琅哥如晤:见字如面。宫中桂花开矣,香盈满院。昨夜梦回少时,与你同游西子湖,舟行碧波,莲叶接天。醒来怅然,方知一入宫门,此生难再见。唯愿君安,妾亦安。”

落款是“婉”。

林太后轻轻抚摸那字迹,眼中泛起温柔又怅惘的涟漪。

婉娘是她闺中密友,也是她年少时唯一知晓她秘密的人。那时她还不是皇后,只是林尚书家的嫡女;婉娘也不是妃嫔,只是江南来的表亲。两个少女在深闺中分享心事,她告诉婉娘,自己心里早有了人——是那个总在父亲书房外练剑的少年将军,陈琅。

可后来,她奉旨入宫为后,婉娘也被家族送进后宫固宠。两人从姐妹变成主妃,身份隔了鸿沟,却仍在无人时悄悄传递书信。婉娘在信里写对陈琅的思念,她回信时便夹带些陈琅的消息——他升了什么职,立了什么功,娶了哪家小姐。

是的,陈琅娶了别人。是她亲手将陈太妃——那时的陈家小姐,指给了他。

先帝问她为何如此安排,她只笑道:“陈将军忠勇,陈家小姐温婉,正是佳配。”无人知晓,她在深夜里对着那支陈琅曾赠她的并蒂莲,枯坐了一整夜。

有些感情,注定只能藏在见不得光的地方。

就像这盒中信,这支枯莲。

林太后将信笺小心折好,放回盒中。她抚摸着盒面,轻声自语:“婉娘,若你还在,定会笑我多事吧?自己求不得的,便想在孩子们身上找补……”

可是,她看着萧景琰和萧慎言,就像看见当年那个在深宫里偷偷写信的自己,和那个在边关望月的陈琅。

不同的身份,相似的无望。

“但也许……他们比我们幸运。”林太后合上盒盖,眼中闪过一丝坚定,“这世道,总要有人得偿所愿才好。”

宫女在门外轻声禀报:“太后,皇上来了。”

林太后敛去神色,将紫檀盒收好:“让他进来。”

萧景琰一身月白常服,脚步轻快地走进来:“母后!”

“今日怎么有空来慈宁宫?”林太后笑着拉他坐下,“奏折批完了?”

“批完了!”萧景琰眼睛亮亮的,“皇叔教朕看农事折子,朕批了十几份呢!虽然……虽然都是皇叔在一旁提点,但朕觉得自己有进步!”

“那就好。”林太后慈爱地摸摸他的头,“听说三日后春分,你要亲耕藉田?”

“嗯!皇叔说朕可以亲自扶犁!”萧景琰兴奋道,“母后,扶犁难不难?朕怕自己力气不够,推不动……”

“不怕。”林太后笑道,“藉田的犁是特制的,比寻常犁轻便许多。再说,不是还有你皇叔在吗?他定会在一旁照应你。”

萧景琰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那方玄色帕子:“母后您看,这是皇叔的帕子。昨日朕不小心弄脏了,洗干净还他,他不要,说让朕留着。”

林太后接过帕子,一眼便看见那个小小的“琰”字。她指尖抚过那歪扭的绣工,心中了然:“这是你绣的?”

萧景琰耳根微红:“嗯……绣得不好。”

“绣得很好。”林太后将帕子还给他,状似无意地问,“景琰,你觉得你皇叔……待你如何?”

萧景琰不假思索:“皇叔待朕极好!教朕批奏折、看舆图,朕饿了就给朕送吃的,朕不懂就一遍遍教,从不嫌朕笨……这宫里,除了母后,就数皇叔最疼朕了。”

他说得真挚,眼里全是依赖与信任。

林太后看着他,心中又软又涩。这孩子,全然不知自己口中的“极好”背后,藏着怎样的心意。

“那……”她斟酌着词句,“若是有一天,你皇叔不能再像现在这样陪着你、帮着你,你会如何?”

萧景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为什么不能再陪朕?”他急急问,“皇叔要去哪里?他不是答应朕,在朕能独理朝政之前不会离开吗?”

“母后只是说‘如果’。”林太后柔声道,“人生在世,总有变数。或许你皇叔有了自己的家室,要顾着妻儿;或许朝中有人非议他摄政太久,他需避嫌;又或许……是他自己累了,想歇歇了。”

萧景琰怔怔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那方帕子。

他从未想过这些。

在他的认知里,皇叔就像宫里的柱子,永远在那里,永远可靠。早朝时他在,御书房里他在,遇到难题时他在,甚至夜里做噩梦惊醒,他都知道第二日皇叔定会来问一句“陛下昨夜可安眠”。

若皇叔不在了……

御书房会变得空荡,奏折会堆成山无人分担,那些复杂难懂的舆图再无人讲解,早朝上老臣们的质疑会像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

还有……再不会有人在他打翻羹碗时递来帕子,不会有人记得他爱喝冰糖银耳莲子羹,不会有人在春日的午后陪他看杏花,不会有人在他快摔倒时稳稳接住他。

心口忽然闷得发慌。

“母后。”萧景琰抬起头,眼睛里有水光闪烁,“朕……朕不想皇叔离开。就算朕能独理朝政了,朕也想皇叔一直在。可以吗?”

林太后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中叹息。

傻孩子,你这哪里是不想他离开。

你是早已将他刻进了骨子里,成了呼吸般自然的存在。只是你自己还不知道,这份依赖早已变了质。

“景琰。”林太后轻轻将他揽入怀中,像小时候那样拍着他的背,“母后只是让你想想。你皇叔如今还在,还会陪你很久。但你要知道,这世上没有人能永远陪着另一个人。总有一天,你要学会自己走。”

萧景琰把脸埋在她肩头,声音闷闷的:“朕知道……朕会学的。可是母后,朕还是希望……希望那一天晚点来。”

希望皇叔能多陪朕一些时日。

希望这份温柔,不要那么快就消失。

林太后闭了闭眼。

婉娘,你说得对。情之一字,最是磨人。只是这孩子的情根,种得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深。

她松开萧景琰,替他擦去眼角泪花,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三日后藉田,你可要好好表现,让百姓看看咱们皇帝的威风。”

萧景琰用力点头:“嗯!朕一定好好练!”

他站起身,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囊:“母后,这是朕昨日在御花园捡的杏花花瓣,晒干了很香。送给母后,放在枕边可以安眠。”

林太后接过锦囊,心中暖融:“好孩子,去吧。记得晚膳多吃些,长力气。”

萧景琰行礼告退,走到门口时又回头:“母后,您说……朕若变得很能干,很厉害,皇叔是不是就会觉得,留下来陪朕是值得的?”

林太后一怔。

少年皇帝站在逆光里,身形单薄,眼神却亮得惊人。

她忽然笑了,笑得眼眶微湿:“会的。你皇叔一定会觉得,留下来是最值得的事。”

萧景琰这才放心地笑了,转身跑出暖阁,脚步声轻快远去。

林太后握着那个锦囊,良久,轻声自语:“慎言啊慎言,你可知你护着的这孩子,为了留住你,愿意长成参天大树?”

窗外春阳明媚,杏花如雪。

有些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破土而出,迎风生长。

无论前方是荆棘还是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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