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暖阁里，烛火通明。
地龙烧得正旺，将整个屋子烘得暖意融融，与宫外的凛冽寒风判若两个世界。康熙皇帝端坐在龙椅上，手里拿着一本奏折，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下方，太子胤礽、四阿哥胤禛、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䄉以及十三阿哥胤祥，分坐两侧。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恭敬的神色，可眼底深处，却藏着各自的心思。
若雁提着茶筐，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进暖阁。厚重的门帘隔绝了外面的寒风，也隔绝了她最后一丝想要逃离的念头。她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暖阁里的所有人，还是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她。
若雁的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胸腔，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有探究，有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她不敢抬头，只凭着记忆，朝着康熙皇帝的方向走去。
“万岁爷，新沏的龙井。”她的声音轻柔，带着几分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
康熙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抬眼看向她。当他的目光落在若雁的脸上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你这丫头，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叫什么名字？哪个宫的？”
若雁垂首答道：“回万岁爷，奴婢若雁，是奉茶局的宫女。”
“若雁……”康熙皇帝捻着胡须，点了点头，“名字不错，人也伶俐。来，给朕沏杯茶。”
“是。”若雁应了一声，放下茶筐，拿出里面的茶叶和茶具，动作娴熟地沏起茶来。
她的手法很特别，不同于宫中那些循规蹈矩的茶艺。她先是用温水润了茶，再用沸水冲泡，手腕轻扬间，碧绿的茶叶在水中缓缓舒展，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暖阁里的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了她的手上。
胤禩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若雁的脸。他的手指微微蜷缩，放在膝上的手，几乎要攥紧。那张脸，太像若曦了。像得让他心口发疼。
三年前，木兰围场，他与若曦在杏花树下相遇。那时的若曦，穿着一身红色的旗装，笑得明媚动人。他曾以为，她会是他生命里的光。可最终，他们却在权力的争斗中，渐行渐远。
后来，若曦失踪，他派人找了许久，却始终杳无音信。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那张脸了。可今天，这个名叫若雁的宫女，却让他尘封的记忆，再次汹涌。
她真的不是若曦吗？
胤禩的目光里，充满了疑惑。他看着若雁低垂的眉眼，看着她沏茶时专注的神情，心中百感交集。
坐在他身旁的胤禟，注意到了他的异样。胤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落在若雁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随即又化为浓浓的算计。
“八哥，怎么了？”胤禟压低声音，凑到胤禩耳边，“看上这宫女了？倒是生得有几分姿色。”
胤禩回过神，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胡说什么。”
胤禟嗤笑一声，不再说话。他的目光在若雁身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了她那双纤细的手上。这双手，看起来柔弱无力，可沏茶的手法，却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灵气。
很快，一杯热气腾腾的龙井便沏好了。若雁双手捧着茶盏，小心翼翼地递到康熙皇帝面前。
“万岁爷，请用茶。”
康熙皇帝接过茶盏，放在鼻尖闻了闻，满意地点点头：“好香的茶。”
他抿了一口，茶香在口中散开，醇厚甘甜，回味无穷。他忍不住赞道：“好茶！比御膳房那些人沏的，要好喝得多。若雁，你这茶艺，是跟谁学的？”
若雁垂首答道：“回万岁爷，奴婢的母亲是江南人，奴婢的茶艺，是跟母亲学的。”
“江南好地方啊。”康熙皇帝放下茶盏，眼中闪过一丝怀念，“朕年轻的时候，也曾下过江南。那里的山，那里的水，还有那里的茶，都让人难忘。”
他顿了顿，又看向若雁：“你这丫头，不仅茶艺好，性子也沉稳。朕瞧着喜欢，不如就调到御书房当差吧。”
若雁的心猛地一沉。
御书房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也是各位阿哥往来最频繁的地方。调到御书房当差，无疑是将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她只想安安静静地找姐姐，不想卷入任何纷争。
“回万岁爷，”若雁连忙跪下，恭敬地说道，“奴婢愚笨，恐难当此任。奴婢还是留在奉茶局，为万岁爷和各位阿哥沏茶，便心满意足了。”
她的语气很诚恳，带着几分惶恐。
康熙皇帝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倒是个不慕名利的。罢了，朕也不勉强你。以后，这乾清宫的茶，就由你负责沏吧。”
“谢万岁爷隆恩。”若雁松了口气，连忙磕头谢恩。
她站起身，正准备退下，却听见胤禟的声音响起：“万岁爷，儿臣瞧着这宫女的茶艺确实不错，不如也给儿臣沏一杯？”
若雁的脚步一顿，心中生出一丝警惕。她能感觉到，九阿哥胤禟的目光，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康熙皇帝笑道：“准了。若雁，就给九阿哥沏一杯吧。”
“是。”若雁应了一声，转身回到茶案前，重新拿出一套茶具。
她的动作依旧娴熟，可心底却多了几分戒备。她知道，九阿哥胤禟是八爷党的核心人物，为人阴狠狡诈，他突然开口，定然没安好心。
果然，就在她准备注水的时候，胤禟忽然开口道：“慢着。”
若雁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他。
胤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朕听说，江南的茶艺里，有一种叫‘茶中藏锋’的手法，能在沏茶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伤人于无形。不知若雁姑娘，会不会这种手法？”
话音落下，暖阁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若雁的身上。
太子胤礽皱着眉头，似乎觉得胤禟是在无理取闹。胤禛的目光依旧沉静，可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胤禩的手指紧紧攥着，手心沁出了冷汗。胤祥则是一脸错愕，显然是没听过什么“茶中藏锋”。
康熙皇帝也皱起了眉头，看向胤禟：“胤禟，你胡闹什么？”
胤禟连忙起身，恭敬地说道：“儿臣不敢胡闹。只是近来听闻，有些江湖术士混入宫中，意图不轨。儿臣也是为了万岁爷的安危着想。这宫女来历不明，儿臣只是想试探一下她的底细而已。”
若雁的心，沉到了谷底。
胤禟这是在故意刁难她。所谓的“茶中藏锋”，不过是江湖上的无稽之谈。可他既然说了出来，她若是不应对，便是心虚。
若雁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胤禟：“回九阿哥的话，奴婢只知茶艺是用来修身养性的，从未听过什么‘茶中藏锋’。若是九阿哥想看，奴婢可以为您演示一套江南的‘流云茶韵’，此茶艺讲究的是行云流水，润物无声，还请九阿哥品鉴。”
她的语气不卑不亢，眼神清澈坦荡。
胤禟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本以为，这个宫女会惊慌失措，没想到她竟然如此镇定。
“好啊。”胤禟冷笑一声，“那朕就拭目以待。”
若雁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茶具。她的手腕轻扬，水流从茶壶中倾泻而出，如同一道银色的流云，精准地落入茶盏之中。茶叶在水中缓缓舒展，如同一朵朵盛开的莲花。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暖阁里的众人，都看得有些出神。
就连康熙皇帝，也忍不住点头称赞：“好一个‘流云茶韵’！果然是赏心悦目。”
很快，一杯茶便沏好了。若雁双手捧着茶盏，走到胤禟面前，恭敬地递了过去。
“九阿哥，请用茶。”
胤禟看着她递过来的茶盏，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他总觉得，这个宫女不简单。可他盯着她看了许久，却从她的眼中，看不到丝毫的慌乱。
他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接过了茶盏。
他抿了一口，茶香在口中散开，温润甘甜。没有任何异样。
胤禟皱着眉头，将茶盏放在桌上，冷哼一声：“不过如此。”
若雁垂首道：“奴婢愚笨，未能让九阿哥满意。”
康熙皇帝摆了摆手：“好了，胤禟，别闹了。若雁这丫头，朕瞧着是个安分守己的。你就别为难她了。”
胤禟不敢违逆康熙皇帝的意思，只能悻悻地坐下。
若雁松了口气，正准备退下，却听见胤禛开口道：“万岁爷，儿臣瞧着若雁姑娘的茶艺确实精湛，不如赏赐她一些上等的龙井吧。也算是对她的嘉奖。”
康熙皇帝笑道：“准了。内务府，赏若雁姑娘一斤极品龙井。”
“谢万岁爷隆恩，谢四阿哥厚爱。”若雁连忙磕头谢恩。
她抬起头，看向胤禛。四阿哥正坐在那里，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四目相对的瞬间，若雁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她的心，微微一动。
可她知道，这份暖意，或许并不是给她的。而是给那个，与她有着一模一样容貌的姐姐。
她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复杂情绪，恭敬地说道：“奴婢告退。”
说完，她提起茶筐，转身走出了暖阁。
刚走出乾清宫，寒风便卷着冷意扑面而来。若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没有立刻离开。她站在宫门外，回头看向那扇朱红的大门。
门内，烛火摇曳，暗流涌动。
门外，寒风凛冽，前路茫茫。
她知道，今天的这一场试探，不过是个开始。在这座紫禁城里，往后的每一天，都将是步步惊心。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若雁回过神，看到胤祥正朝着她走来。
胤祥走到她面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若雁姑娘，你没事吧？九哥他就是那样的性子，你别往心里去。”
若雁看着他，心中生出一丝暖意。她知道，十三阿哥胤祥，是姐姐信中最推崇的人。他正直善良，重情重义。
“多谢十三阿哥关心，奴婢没事。”若雁微微一笑。
胤祥看着她的笑容，眼中闪过一丝恍惚。这个笑容，与若曦，实在是太像了。
他叹了口气，说道：“这宫里不比外面，人心复杂。你一个姑娘家，要多保重自己。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来十三阿哥府找我。”
若雁心中一暖，点了点头：“多谢十三阿哥。”
胤祥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若雁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在这座冰冷的紫禁城里，一丝暖意，便足以支撑她，走下去。
她握紧了手中的茶筐，转身朝着奉茶局的方向走去。
夕阳西下，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宫墙之上，一只孤雁掠过，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
雁归晚，人未还。
这场注定充满荆棘的寻亲之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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