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雁闻言,指尖骤然蜷缩,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面上却依旧是一派恭顺的模样,俯身回道:“回四阿哥的话,不过是民间寻常绣品,不值一提。”
殿内的桂香随着穿堂风漫进来,卷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凝滞。德妃端起茶盏,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瓷壁,似是无意般开口:“本宫瞧着那香囊上的木兰绣得别致,针脚细密,倒不像是宫里的路数。”
一句话,便将话头又拉了回来。若雁心中微沉,知道这是躲不过去了。她垂着头,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半分慌乱:“这香囊是奴婢入宫前偶然所得,因着瞧着合眼缘,便一直带在身边。”
胤禛的目光落在她鬓边的素银簪子上,眸光微敛,语气清淡,听不出喜怒:“是吗?本宫倒觉得,这绣法与早年江南进贡的绣品有些相似。”
江南二字,让若雁的心头轻轻一跳。姐姐若兰失踪前,正是说要去江南寻一位故人。她压下心头的波澜,依旧垂首,声音恭敬却带着几分疏离:“奴婢出身寒微,不懂什么进贡的绣品,许是巧合罢了。”
德妃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轻响,打破了殿内的沉寂。她看着若雁,目光温和,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锐利:“你倒是个沉稳的。罢了,不过是一个香囊,也值得你们这般探究。”
她说着,便朝一旁的宫女摆了摆手:“赐坐,上茶。”
若雁谢恩,小心翼翼地在锦凳上落座,只坐了半个凳面,脊背挺得笔直,一举一动都恪守着宫规。她能感觉到,胤禛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几分考量,却没有半分平日里的温和。
她知道,方才那番对话,是试探,也是敲打。德妃看似无意的问话,胤禛看似随意的提点,都在提醒她——在这深宫里,没有什么秘密是藏得住的。
不多时,有宫女进来禀报,说太子妃遣人送来了新制的糕点。德妃闻言,便笑着对胤禛道:“你素来喜欢吃太子妃做的枣泥糕,今日倒是有口福了。”
胤禛淡淡颔首:“劳烦额娘挂心。”
宫女将精致的食盒捧上来,打开,里面摆着几样精巧的点心。德妃拿起一块枣泥糕,递到胤禛面前,又看向若雁:“你也尝尝,太子妃的手艺,可是宫里一绝。”
若雁起身谢恩,拿起一块小巧的桂花糕,轻轻咬了一口,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压不住心头的警惕。
殿内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德妃与胤禛聊着家常,从天气说到宫里的花事,言语间皆是母子间的温情。若雁垂着眸,安静地坐在一旁,像一尊没有情绪的玉雕,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她知道,这永和宫的每一寸空气里,都藏着看不见的暗流。德妃看似温婉,实则心思深沉;胤禛看似清冷,实则步步为营。而她,不过是这盘棋局里,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
不知过了多久,胤禛起身告辞。他走到殿门口时,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若雁,语气平淡:“奉茶局的差事虽琐碎,却也是个历练的好去处。你既得了额娘的青眼,便要好好当差,莫要辜负了这份恩典。”
若雁连忙起身行礼:“奴婢谨记四阿哥教诲。”
胤禛深深看了她一眼,眸光沉沉,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他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若雁才缓缓松了口气,后背已惊出一层薄汗。
德妃看着她的模样,忽然笑了笑:“你别怕,胤禛素来就是这个性子,看着冷淡,心却是细的。”
若雁垂首,不敢接话。
德妃又道:“今日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往后若是得空,便常来永和宫走走,本宫这里,也清静得很。”
若雁连忙谢恩,躬身退出了正殿。
走出永和宫的大门,阳光落在身上,却驱散不了她心头的寒意。她抬头看向天空,万里无云,澄澈如洗,可这深宫之中,却处处都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她握紧了衣襟里的木兰香囊,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姐姐,你到底在哪里?这深宫的棋局,我该如何走下去,才能找到你,才能护住自己?
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飘落的桂花,落在她的肩头。若雁定了定神,抬步朝着奉茶局的方向走去。
脚步轻快,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知道,从踏入永和宫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不能退缩了。唯有步步为营,谨慎行事,才能在这深宫之中,寻得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