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雁回到奉茶局时,日头刚过中天。
廊下的石阶上,几个小宫女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见她进来,顿时噤声,纷纷起身行礼,眼神里却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打量。管事姑姑不在,主院里静得能听见檐角铜铃的轻响。
她刚走回耳房,还没来得及推门,身后便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若雁姐姐可算回来了。”
若雁回身,见是平日里跟在刘宫女身后的小宫女春桃。这丫头往日里仗着刘宫女的势,没少给她使绊子,此刻却堆着一脸假笑,凑上前来,语气热络得反常:“姐姐今日去永和宫伺候德妃娘娘,定是得了不少赏赐吧?”
若雁眸光微冷,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不过是奉茶本分,哪来的赏赐。”
春桃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又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姐姐有所不知,刘姑姑被发往浣衣局,这掌事宫女的位子就空下来了。姑姑方才还念叨,说要从咱们里头挑个得力的呢。”
这话一出,若雁心中便了然。刘宫女倒台,奉茶局里自然要重新洗牌。春桃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想来探她的口风。
她垂下眼帘,指尖轻抚过袖角的暗纹,声音依旧平淡:“掌事姑姑自有定夺,岂是咱们能置喙的。”
春桃见她油盐不进,眼底闪过一丝悻悻,却仍不死心:“姐姐如今得了德妃娘娘的青眼,又是四阿哥赏识的人,这掌事的位子……”
“春桃。”若雁忽然抬眼,目光清亮,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锐利,“宫里的规矩,多说多错,少说少错。刘姑姑的下场,你忘了?”
春桃被她看得心头一跳,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大半,讪讪地笑了笑,不敢再多言,匆匆行了个礼,便转身溜走了。
若雁看着她的背影,眸色沉了沉。
这奉茶局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刘宫女倒台,人人都盯着掌事的位子,她今日得了德妃的召见,早已成了众人眼中的靶子。春桃这番试探,不过是个开始。
她推门进了耳房,反手将门闩扣好。刚转过身,便瞥见桌案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锦盒,锦盒下压着一张纸条。
若雁心头一紧,快步走上前。她拿起纸条,上面的字迹依旧是胤禛的手笔,只有寥寥数语:“掌事之位,可争不可强。奉茶局藏污纳垢,需得一人清扫。”
她捏着纸条的指尖微微收紧。原来,他早已料到奉茶局的变故。
争,却不能强。这是让她顺势而为,而非锋芒毕露。
若雁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支鎏金点翠的簪子,簪头是一朵盛放的白玉兰,做工精致,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她认得,这是去年江南进贡的贡品,据说后来赏给了德妃。
看来,这是胤禛借德妃之手,给她送来的助力。
她将簪子重新放回锦盒,藏进枕下的暗格,又将纸条凑到烛火边,看着它化为灰烬。
窗外的风,似乎更紧了。
不多时,管事姑姑回来了。她将众人召集到主院,目光扫过站成一排的宫女,缓缓开口:“刘宫女行事不端,已被逐出奉茶局。这掌事的位子,不能一直空着。”
她的目光落在若雁身上,顿了顿:“若雁今日伺候德妃娘娘,深得娘娘欢心。再者,她入宫三月,差事向来稳妥,手脚也麻利。从今日起,便由若雁暂代掌事宫女之职,统管奉茶局的一应差事。”
话音刚落,人群里便响起一阵低低的骚动。几个宫女面露不甘,却碍于管事姑姑的威严,不敢出声反驳。唯有春桃,脸色白一阵红一阵,死死地咬着嘴唇。
若雁上前一步,俯身行礼,声音沉稳:“奴婢遵命。定当尽心竭力,不负姑姑所托。”
管事姑姑点了点头,又道:“你且记住,掌事之位,看着风光,实则步步惊心。既要管好下头的人,也要守好自己的本分。莫要学刘宫女,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奴婢谨记姑姑教诲。”
散了众人,管事姑姑单独留下了若雁。她领着若雁走到库房门口,取出一串钥匙,递给她:“这是库房的钥匙,里头的茶叶、茶具,皆是宫中珍品,你要仔细清点,莫要出了差错。”
若雁接过钥匙,入手微凉。她知道,这串钥匙,不仅是权力的象征,更是一副沉甸甸的担子。
“姑姑放心,奴婢定会仔细查验。”
管事姑姑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是个聪明的,比刘宫女通透。只是这宫里的路,难走。往后行事,切记‘谨慎’二字。”
若雁躬身应下。
看着管事姑姑离去的背影,若雁握着那串钥匙,站在库房门口,久久未动。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她的脸上,明明灭灭。她知道,从接过这串钥匙的那一刻起,她在奉茶局的日子,便再也不会平静。
而这,不过是她在这深宫棋局里,落下的第二步棋。
前路漫漫,杀机四伏,她能做的,唯有手握筹码,步步为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