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封的旨意是三日后下来的,明黄的绸缎衬着朱红的玺印,由内务府总管亲自送到奉茶局,惹得一众宫人跪地恭贺,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若雁穿着新制的石青色绣缠枝莲纹宫装,跪在地上接旨时,指尖微微发凉。总管太监笑得满脸褶子,扶她起身时特意提点:“若雁姑姑如今是正四品总管,掌管奉茶局一应事宜,往后可得多在圣上面前替咱们内务府美言几句。”
若雁敛眸浅笑,语气不卑不亢:“总管客气了,奴婢不过是恪尽职守,不敢居功。”
送走总管,奉茶局的宫女太监围上来道喜,春桃更是激动得眼圈泛红:“姐姐,这下可好了,往后再也没人敢小瞧咱们奉茶局了!”
若雁拍了拍她的手,目光扫过众人:“今日之事,是大家齐心协力的功劳。往后奉茶局的规矩,还要更严三分,谁也不许借着名头行私弊,否则休怪我不讲情面。”
众人齐声应下,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
待人群散去,若雁独自回了值房,刚坐下,就见窗外闪过一道青色身影。她起身开窗,檐下站着的正是胤禛身边的小太监,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匣子。
“若雁姑姑,这是我家主子让奴才送来的。”小太监低声道,“主子说,姑姑如今位份高了,树大招风,这匣子里的东西,或许能帮姑姑防身。”
若雁接过匣子,入手微凉。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通体莹白的玉簪,簪头雕着一朵盛放的白梅,梅蕊处却藏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隐隐泛着寒光。
她心头一震,抬眸看向小太监:“替我谢过你家主子。”
小太监躬身应下,又递过一张字条:“主子还说,良嫔虽倒,可宫里的毒蛇,从来不止一条。”
若雁捏着字条,指尖微微发紧。她何尝不知,良嫔不过是枚棋子,背后牵扯的势力,怕是连德妃都未曾摸清。
正思忖间,门外传来脚步声,李公公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若雁姑姑,德妃娘娘请您去永和宫一趟。”
若雁将玉簪收好,理了理衣襟,快步随李公公往永和宫去。
永和宫里,德妃正倚在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串蜜蜡佛珠。见若雁进来,她抬眸笑道:“你来了,快坐。圣上的旨意,本宫已经听说了,不错,没辜负本宫对你的期望。”
若雁谢恩坐下,德妃屏退左右,语气沉了几分:“良嫔的事,虽是咱们赢了一局,可你可知,她背后站着的是谁?”
若雁心头微动:“奴婢愚钝,还请娘娘明示。”
“是惠妃。”德妃缓缓道,指尖的佛珠转得越来越快,“惠妃向来与本宫不对付,良嫔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这次借着贡茶走私敛财,怕是有一半的银子,都进了惠妃的腰包。”
若雁瞳孔微缩。惠妃出身名门,父兄皆是朝中重臣,在后宫的势力,仅次于皇后。若是动了她,怕是比扳倒良嫔要难上百倍。
“娘娘的意思是……”
“良嫔倒了,惠妃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德妃抬眸看她,眸色深沉,“她如今定然在暗中盯着你,你是本宫的人,她动不了本宫,便会拿你开刀。”
若雁垂眸,沉默片刻,抬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奴婢明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奴婢既然敢接下奉茶局,就不怕这些风浪。”
德妃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又叹了口气:“你这性子,倒是和年轻时候的本宫很像。只是深宫之中,光有胆子不够,还得有退路。”
她抬手,从枕边取出一枚金镶玉的令牌,递给若雁:“这是本宫的贴身令牌,拿着它,宫里的暗卫营,你可以调动三次。关键时刻,能保你一命。”
若雁接过令牌,入手沉甸甸的。她知道,这是德妃对她的极致信任,也是将她彻底绑在自己的战船上。
“奴婢谢娘娘恩典。”若雁跪地叩首,声音坚定,“此生定不负娘娘所托。”
德妃扶起她,拍了拍她的肩膀:“起来吧。往后的路,怕是要更难走了。惠妃那边,本宫会替你周旋一二,但更多的,要靠你自己。”
从永和宫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洒在宫墙上,将朱红的砖瓦染成一片金红,却透着几分说不出的苍凉。
若雁握着令牌,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晚风卷起她的衣袂,衣摆翻飞如蝶。远处传来几声鸦啼,嘶哑刺耳。
她抬头望向天边,乌云越聚越浓,压得人喘不过气。
风起了。
而这场风,注定不会轻易停歇。
奉茶局的值房里,那枚紫檀木匣子静静放在案上,匣子里的玉簪,在昏暗中泛着冷冽的光。若雁走到案前,拿起玉簪,轻轻插入发髻。
镜中的女子,眉眼清冷,目光锐利,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谨小慎微的宫女。
她对着镜子,缓缓勾起唇角。
深宫棋局,步步惊心。
但她若雁,偏要在这棋盘之上,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生路。
正想着,门外传来春桃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姑姑,不好了!惠妃宫里的掌事姑姑来了,说要见您!”
若雁眸光一凛。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