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秋宴设在澄瑞亭,琉璃瓦在日头下泛着暖金光泽,亭外桂花落了满地,踩上去簌簌作响。各宫嫔妃都已落座,衣香鬓影间,却是暗流涌动。
若雁领着春桃,端着盛龙井和碧螺春的茶盘,缓步走进亭中。她一身石青色宫装,发髻上那支白梅玉簪衬得眉眼愈发清冷,行礼时身姿端方,语声平稳:“奴婢若雁,给皇后娘娘、各位娘娘请安。”
皇后坐在主位,一身明黄色凤袍,神色温和却带着威仪,抬手道:“免礼。今日是家宴,不必拘礼,奉茶吧。”
若雁应声,先给皇后奉了一杯龙井,而后依次给各宫嫔妃奉茶。走到惠妃面前时,她垂着眸,将茶盏稳稳递过去。
惠妃斜睨着她,指尖在茶盏上轻轻一划,似笑非笑:“若雁姑姑如今可是风头无两,这奉茶的手艺,倒是越发精进了。”
若雁垂首道:“娘娘谬赞,奴婢不过是恪尽职守。”
惠妃轻笑一声,却不接茶,反而道:“本宫瞧着这茶盏倒是精致,只是不知,这茶水里,会不会掺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这话一出,亭中瞬间静了几分。嫔妃们纷纷侧目,连皇后的眉头都微微蹙起。
春桃在一旁攥紧了手,若雁却依旧神色不变,抬眸看向惠妃,语气不卑不亢:“娘娘说笑了。奉茶局的茶,从采摘到烹煮,皆有专人查验,每一步都合乎宫规。若是娘娘信不过,奴婢愿先饮此茶,以证清白。”
说罢,她便要伸手去拿惠妃面前的茶盏。
“不必了。”皇后适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威严,“惠妃,今日是家宴,莫要扫了兴致。若雁是内务府亲封的总管姑姑,岂会行那等阴私之事。”
惠妃被皇后一句话堵了回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终是冷哼一声,接过茶盏,却一口未饮,随手搁在了桌案上。
若雁心中了然,惠妃这是故意找茬,想在众人面前折她的脸面,顺便试探皇后的态度。
她不动声色地退到一旁,目光却悄悄扫过亭中众人。德妃坐在皇后左侧,朝她微微颔首,眸中带着几分赞许;其余嫔妃有的面露同情,有的则幸灾乐祸,各自盘算着。
宴至中途,皇后忽然放下玉筷,看向若雁:“若雁,听闻你前些日子,帮着德妃查清了贡茶走私一案,处置得极为妥当?”
若雁躬身道:“回娘娘,此事全赖德妃娘娘运筹帷幄,内务府秉公处置,奴婢只是奉命行事,不敢居功。”
“你倒是谦逊。”皇后淡淡一笑,目光扫过惠妃,“后宫之中,最忌营私舞弊。良嫔之事,已是前车之鉴。本宫今日设宴,便是想告诫各位妹妹,安分守己,方能长久。”
惠妃握着帕子的手猛地收紧,指尖泛白,却只能低头道:“皇后娘娘教诲,臣妾谨记在心。”
皇后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可亭中的气氛,却越发凝重起来。
宴席散后,若雁领着春桃收拾茶具,刚走到亭外的月洞门,就被德妃身边的李公公拦下:“若雁姑姑,德妃娘娘请您去一趟。”
若雁跟着李公公来到一处僻静的暖阁,德妃正倚在窗边看折子,见她进来,便将折子扔给她:“你瞧瞧吧。”
若雁接过折子,越看心头越惊。这竟是一份关于年羹尧的折子,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他近年在西北的所作所为——克扣军饷,结党营私,甚至暗中与外族往来。
“娘娘,这折子……”
“是本宫托人查的。”德妃转过身,眸色锐利,“年羹尧手握重兵,野心勃勃,惠妃仗着他的势,在后宫横行无忌。若是不除了这心腹大患,迟早会酿成大祸。”
若雁沉吟道:“可年羹尧是圣上倚重的大将,手握兵权,若是贸然动他,怕是会引起朝野动荡。”
“本宫自然知道。”德妃叹了口气,“所以此事急不得,只能徐徐图谋。今日皇后在宴上敲打惠妃,便是在给我们递话——她也容不下惠妃和年羹尧。”
若雁心头一震。原来皇后设宴,竟是另有深意。这后宫之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做?”
“稳住奉茶局。”德妃看着她,语气郑重,“奉茶局是后宫的咽喉之地,掌管着各宫的茶饮,也是打探消息的绝佳之地。你在奉茶局一日,就能帮本宫一日。至于年羹尧那边,本宫自有计较。”
若雁躬身道:“奴婢明白。”
正说着,暖阁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小太监匆匆进来禀报:“娘娘,若雁姑姑,圣上那边传来消息,说年羹尧在西北打了胜仗,圣上龙颜大悦,要召他回京领赏!”
德妃和若雁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年羹尧回京,这对她们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德妃的脸色沉了下来,指尖轻轻敲击着桌案,半晌才道:“来得好快。看来,这场风雨,怕是要提前来了。”
若雁握紧了手中的折子,眸色深沉如夜。
年羹尧回京,惠妃的底气定会更足,往后的路,怕是会更加难走。
可她别无选择。
深宫棋局,一旦入局,便只能步步为营,迎刃而上。
她抬眸看向德妃,语气坚定:“娘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奴婢与娘娘,同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