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茶局闭局的旨意一出，整座宫殿霎时陷入一片死寂。往日里煮茶声、笑语声交织的暖阁，如今只余下窗棂被风雪拍打的吱呀声响，连烛火都燃得畏畏缩缩，映着满室翻检出来的物件，透着说不尽的寒意。
春桃捧着一沓字迹潦草的纸条，指尖抖得厉害：“姑姑，这些都是从画春的枕下搜出来的，上面记着……记着您每日见了谁，说了什么，连德妃娘娘赏的那盒蜜饯，都写得一清二楚。”
若雁接过纸条，指尖拂过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眼底没有半分波澜，只有一片冰封的冷寂。这些字里行间，藏着的是数年的窥伺，是步步为营的算计，更是一把淬了毒的刀，悬在她和德妃的头顶，不知悬了多少个日夜。
“烧了。”她淡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春桃一愣：“姑姑，这可是证据……”
“证据？”若雁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年家既然敢让画春潜伏这么久，就绝不会留下能指向他们的把柄。这些东西，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旁枝末节，烧了，省得脏了眼。”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暗卫的声音低低传来：“姑姑，四阿哥在外求见。”
若雁眸色微沉。方才梅林对峙，胤禛那番滴水不漏的言辞，还有德妃适时送来的玉佩，都像是一出编排好的戏。她不信胤禛对此一无所知，可眼下，她却抓不到任何把柄。
“让他进来。”
胤禛推门而入时，身上还带着一身风雪寒气。他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锦盒与纸条，最终落在若雁脸上，开门见山：“姑姑可知，年羹尧近日在西北收拢兵权，动作极大？”
若雁抬眸看他，语气疏离：“四阿哥深夜前来，不是为了同我说这些的吧？”
胤禛也不避讳，径直走到她面前，沉声道：“画春是年家的人，却死在年家死士的匕首下，此事蹊跷。若她真的只是一枚弃子，年家何必多此一举，用毒针灭口？”
这话正中若雁的心思。她方才也在思量此事。匕首刺得浅，不足以致命，分明是有人故意留下破绽，而那枚碎裂的玉佩，更像是一个刻意抛出的诱饵，引着她怀疑胤禛，也引着她将矛头指向年家。
“四阿哥的意思是？”
“意思是，”胤禛的声音压低了几分，眸色锐利如鹰，“这宫里，不止年家一盘棋。有人想借画春的死，挑起我与年家的争端，坐收渔翁之利。”
若雁心中一动。她忽然想起采苓死前，那一句没说完的“皇后……”，还有刘公公手中那枚来历不明的令牌。这深宫之中，势力盘根错节，年家、太子、八爷党，还有眼前的胤禛，每个人都在棋盘上落子，每个人都藏着不为人知的算计。
就在这时，春桃忽然惊呼一声，指着窗外：“姑姑！您看！”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漫天风雪之中，一道黑影掠过宫墙，动作极快，转瞬便消失在夜色里。而黑影掠过的地方，一枚小小的银簪，叮叮当当地落在了雪地里。
暗卫立刻追了出去，却只拾回那枚银簪。银簪的簪头，雕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海棠花，正是中宫皇后最爱的样式。
若雁握着那枚银簪，指尖冰凉。海棠花簪，皇后……采苓死前的话，忽然在她耳边回响起来。
胤禛看着那枚簪子，眸色沉得像一潭深水：“看来，这场棋局，比我们想的还要复杂。”
若雁没有说话，只是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寒梅在风雪中摇曳，殷红的花瓣被吹得四处飘零，像是谁的心血，洒落在这深宫的暗夜之中。
她忽然想起画春临死前那双圆睁的眼睛，里面的惊恐与不甘，或许并非全是因为被灭口，而是因为，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不过是一枚被多方操控的棋子。
“奉茶局的排查，继续。”若雁转过身，声音冷冽如冰，目光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不只查宫人，还要查那些往来的内侍、宫女，凡是与画春有过接触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她顿了顿，看向胤禛，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四阿哥若是想下棋，若雁奉陪。但若是想将若雁当作棋子，那便休怪若雁，毁了这整盘棋。”
胤禛看着她眼中的锋芒，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了往日的沉稳疏离，多了几分真切的赞赏：“姑姑果然聪慧。本王倒是期待，姑姑能走出怎样的一步棋。”
风雪更急了，敲打着窗棂，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若雁握着那枚海棠银簪，指尖微微用力。
她知道，反击的号角已经吹响。而这一次，她要做那个执棋的人。
深宫的暗夜依旧漫长，但她的眼中，却已燃起了一点星火。这点星火，终将燎原，烧尽这满宫的阴谋与算计，照亮黎明前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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