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茶局的排查，在第二日便生出了变故。
那些被传唤问话的宫人，竟有半数称病告假，余下的也皆是支支吾吾，话里话外都透着被人提点过的谨慎。春桃带着人跑了整整一日，只得了些无关痛痒的琐碎消息，气得她将手中的名册摔在桌上，红了眼眶：“姑姑，这些人分明是串通好了！再这么查下去，怕是要被人反咬一口，说我们奉茶局滥用职权，扰了宫闱清净。”
若雁正坐在窗边，对着烛火摩挲那枚海棠银簪。簪头的海棠花瓣纹路细密，她用指尖顺着纹路摸索，忽然触到一处极细微的凸起，像是被人刻意刻上去的。
“别急。”她头也未抬，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他们越是遮掩，便越是说明背后藏着东西。只是我们现在的法子，太笨了些。”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德妃身边的掌事姑姑素心，捧着一个紫檀木匣子走了进来。
“若雁姑姑，”素心屈膝行礼，语气恭敬，“娘娘听闻你近日查案辛苦，特意让奴婢送些东西过来。”
她将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叠明黄色的宫规卷宗，还有一枚刻着“德妃宫印”的令牌。
“娘娘说，”素心压低了声音，“这宫规卷宗里，记着先帝年间后宫各局的旧例，或许能帮上姑姑的忙。至于这令牌，姑姑拿着它，在后宫行走，可调动各局的闲散宫人，无人敢阻。”
若雁心中一暖。德妃这是在给她撑腰，也是在提点她——查案不必硬碰硬，可借规矩行事。
她谢过素心，待素心走后，拿起那叠卷宗翻看起来。翻到最后一页时，一张泛黄的纸条从卷宗里掉了出来，上面只写了一行字：海棠簪，藏后手，观其纹，知其人。
若雁眸光一凝，立刻拿起那枚银簪，凑到烛火下仔细端详。她用指甲抠开那处细微的凸起，竟从簪杆里抽出了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娟秀，却带着几分凌厉，写的是：太子与年氏勾结，欲借选秀之机，安插眼线于各宫。画春之事，乃皇后借刀杀人，意在挑唆四阿哥与年家反目。
春桃凑过来看了，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皇后竟有这么大的手笔？那她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好处？”若雁冷笑一声，将纸条攥紧，“太子势大，四阿哥暗藏锋芒，年家手握兵权。三方制衡，皇后的中宫之位才能坐稳。一旦三方起了内讧，她便能坐收渔翁之利，甚至……染指前朝。”
就在这时，暗卫匆匆来报：“姑姑，八阿哥胤禩在宫门外求见，说有要事相商。”
若雁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八阿哥这个时候来，怕是嗅到了风声，想来分一杯羹。
“让他进来。”她将银簪与纸条收好，抬眸看向春桃，“你且退下，守住门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春桃应声退下。片刻后，胤禩一身锦袍，缓步走入暖阁，身后只跟着一个贴身小厮。
“若雁姑姑，”胤禩笑意盈盈，目光却在屋内扫了一圈，似在探寻什么，“本王听闻姑姑近日得了德妃娘娘的助力，查案颇有进展，特来道贺。”
“八阿哥客气了。”若雁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不知殿下今日前来，除了道贺，还有何事？”
胤禩也不绕弯子，径直道：“本王知道，姑姑手中握着画春案的关键线索。本王也不瞒你，太子与年羹尧勾结，早已触及众皇子的底线。姑姑若愿与本王联手，本王愿助姑姑揪出幕后黑手，保姑姑日后在宫中无人敢欺。”
若雁放下茶盏，抬眸看向他，眸光锐利如刀：“殿下想要什么？”
“本王想要的，”胤禩收敛了笑容，声音沉了几分，“不过是一个公道。”
“公道？”若雁轻笑一声，“殿下的公道，怕是与若雁的公道，并非同一种吧？”
她顿了顿，忽然将那枚海棠银簪取了出来，放在桌上：“殿下可认得此物？”
胤禩的目光落在银簪上，瞳孔微微收缩，随即笑道：“此乃皇后的贴身之物，本王自然认得。怎么，姑姑是从何处得来的？”
“从一个黑影身上掉下来的。”若雁淡淡道，“只是这簪子，不止是信物，更是藏着秘密的匣子。殿下既然想联手，不如先说说，这簪子里的秘密，殿下知道多少？”
胤禩看着她，眼底的算计与试探渐渐褪去，多了几分郑重：“姑姑果然聪慧过人。实不相瞒，本王早已查到，皇后暗中培养死士，插手前朝诸事。画春之死，便是她的手笔。本王愿与姑姑结盟，先除太子与年家，再扳倒皇后。事成之后，本王必不忘姑姑的功劳。”
若雁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她拿起银簪，缓缓起身：“结盟可以。但有一件事，殿下需得答应我。”
“姑姑请讲。”
“此事过后，”若雁的目光落在窗外的风雪上，声音冷冽而坚定，“不得再牵连奉茶局任何一人，更不得扰德妃娘娘安宁。否则，纵使拼得鱼死网破，若雁也会让殿下，得不偿失。”
胤禩看着她眼中的决绝，沉吟片刻，终是颔首：“本王答应你。”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无声的盟约，在暖阁的烛火下悄然达成。
窗外的风雪，似乎小了些。一缕微光，穿透厚重的云层，落在了奉茶局的屋檐上。
若雁握着那枚海棠银簪，心中清楚，这一步棋，她走对了。
借力打力，方能破局。而这深宫的棋局，也终于要迎来，真正的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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