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雪沫子,狠狠砸在市第三人民医院家属楼的玻璃窗上,发出呜咽似的声响。
凌晨三点十七分,江彻的手机铃声划破值班室的寂静,尖锐得让人烦躁。
“江队,三院家属楼出事了!死者是医院的护士,独居,死在自己家里,手法和前两起入室杀人案一模一样!”电话那头,年轻警员小李的声音带着颤抖,显然是被现场的景象惊到了。
江彻猛地从行军床上坐起来,寒意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警服。他揉了揉眉心,压下涌上来的倦意,声音沙哑却沉稳:“保护好现场,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江彻抓起椅背上的大衣,快步冲出值班室。走廊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拉长他疲惫的身影,三年来,这样的深夜出警早已是家常便饭,可每一次,他都像是被重新撕开旧伤口——那些藏在深夜里的罪恶,总让他想起三年前那个同样飘着雪的夜晚,他的战友倒在血泊里,再也没能站起来。
十五分钟后,江彻的车停在三院家属楼楼下。警戒线已经拉起,蓝红交替的警灯在雪雾里闪烁,映得周围的积雪都染上了诡异的色彩。小李迎上来,脸色苍白:“江队,您来了,死者叫孟瑶,28岁,单身,今天凌晨被邻居发现不对劲,敲门没人应,报了警,我们撬开门锁才发现人已经没气了。”
江彻点点头,戴上手套和鞋套,弯腰走进案发现场。
这是一间一室一厅的小公寓,收拾得干净整洁,看得出来死者是个爱生活的姑娘。客厅的茶几上还放着没喝完的牛奶,沙发上搭着一件粉色的针织衫,一切都透着生活气息,却被浓重的血腥味打破。
卧室里,孟瑶倒在床头,头部有明显的钝器击打痕迹,鲜血浸透了白色的床单,在低温的房间里已经凝成了暗褐色的痂。而在她的枕边,放着一枚用红绳系着的干枯雏菊,花瓣蜷缩,像一朵绝望的火焰。
江彻的目光落在那朵雏菊上,眉头紧锁。
这是第三起了。
三个月内,连续三名独居女性被害,都是钝器击头,现场无强行闯入痕迹,财物分毫未动,唯独留下一朵系着红绳的干枯雏菊。凶手的作案手法极其冷静,反侦察能力极强,现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像是一个幽灵,在深夜里游荡,收割着无辜者的生命。
“尸检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凶器应该是锤子之类的钝器,现场没有找到凶器,门窗没有被撬的痕迹,推测凶手是死者认识的人,或者是用某种借口骗开了门。”法医蹲在地上,一边检查尸体,一边向江彻汇报。
江彻蹲下身,仔细观察着那朵雏菊。红绳的打结方式很特别,是一种老式的双结,雏菊的花瓣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极淡的泥土痕迹。他伸手想去碰,却被一个清亮的声音拦住。
“别动,江队。”
江彻回头,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长款大衣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身形挺拔,眉眼温和,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看起来不像是刑警队的人。
“你是谁?”江彻的语气带着警惕,案发现场,无关人员一律不得入内。
男人走上前,亮出自己的证件,声音平静却有力:“市局特聘犯罪心理学专家,沈未。我是来协助侦破这起连环杀人案的。”
江彻看着证件上的照片,又抬眼打量着沈未。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太过年轻,皮肤白皙,气质温润,像是刚从大学课堂里走出来的讲师,和这个充斥着血腥味的案发现场格格不入。
“犯罪心理学?”江彻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市局是没人了吗?派个搞心理的来掺和刑侦?”
他不是看不起犯罪心理学,只是三年来的摸爬滚打让他明白,破案靠的是物证,是逻辑链,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走访排查,而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心理分析。
沈未似乎没听出他的敌意,只是弯下腰,目光落在那朵雏菊上,声音低沉:“这朵雏菊,是凶手留下的心理符号。红绳系结,代表着‘束缚’,雏菊的花语是‘深藏在心底的爱’,结合前两起案件的受害者身份,凶手应该是一个有着强烈控制欲,且在感情上遭受过挫折的男性,年龄大概在25到30岁之间,独居,有稳定的工作,性格内向,不擅长与人交流。”
他的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每一个推断都精准地击中了江彻心中的疑惑。
江彻愣了一下,看向沈未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
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心理专家,似乎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沈未没有在意江彻的目光,继续说道:“凶手选择独居女性作为目标,是因为她们更容易接近,也更容易掌控。他不图财,只留下雏菊,说明他的作案动机不是为了利益,而是为了满足某种心理需求——他可能是在报复那些‘背叛’过他的女性,或者是在通过这种方式,表达自己扭曲的爱意。”
江彻沉默了片刻,蹲下身,指着雏菊花瓣上的泥土痕迹:“你觉得,这泥土是从哪里来的?”
沈未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仔细观察了片刻:“这不是普通的园土,质地偏黏,里面混着少量的煤渣,应该是老城区那种带院子的房子里才有的泥土。凶手可能住在老城区,或者经常去老城区。”
江彻的眼睛亮了一下。
这一点,他的团队查了很久都没有头绪,沈未却只看了一眼就推断出来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沫子,看向沈未的目光里少了几分偏见,多了几分认可:“沈专家,既然来了,就一起参与侦破吧。”
沈未抬起头,对上江彻的目光,雪光从窗外透进来,落在他的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他笑了笑,眉眼弯弯:“荣幸之至,江队。”
北风依旧在窗外呼啸,可这间充斥着血腥味的卧室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江彻看着沈未低头记录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凛冬,或许不会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