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兴愿被带回了警局，陈雪也被送往医院检查。他的胳膊被划伤了一道口子，血浸透了外套，却浑然不觉，满脑子都是失踪三年的女儿，脚步踉跄着被警员扶进了审讯室。
审讯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映得许兴愿的脸色愈发苍白。他坐在椅子上，脊背绷得笔直，虽然受了伤，情绪却异常激动，双手紧紧攥着，指节泛白。看到江彻推门进来，他猛地站起身，扑过去抓住江彻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嵌进骨头里。
“他承认了吗？他承认杀了我女儿吗？”许兴愿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眼球浑浊不堪，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江队长，你告诉我，晴晴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
话没说完，他的声音就哽咽了，浑浊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砸在江彻的手背上，滚烫的温度烫得人心里发紧。
江彻叹了口气，反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他给林建军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许先生，你先冷静点。你说陈天把你女儿的尸体藏在了工厂的地下室，我们会立刻派人去查。但你得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这么确定是陈天干的？这三年里，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许兴愿接过水杯，双手捧着，滚烫的水温却驱散不了他心底的寒意。他喝了一口水，喉咙里的干涩稍稍缓解，情绪也平复了一些。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江彻，声音低沉而沙哑，一字一句都带着血泪：“因为我女儿失踪前，给我打过一个电话。那是三年前的一个晚上，她哭着告诉我，她发现了陈天挪用公款的秘密，还查到他在工厂的隐蔽车间里生产假冒伪劣产品，那些东西根本就是害人的！”
他顿了顿，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想起了什么锥心刺骨的画面：“晴晴说，陈天知道事情败露，威胁她把证据交出来，不然就要杀她灭口……我让她赶紧跑，赶紧报警，可电话突然就断了。再打过去，就是无法接通的忙音。从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我的女儿……”
“挪用公款？生产假冒伪劣产品？”江彻皱紧了眉头，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他想起之前调查天成集团时，赵峰那闪烁其词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这案子背后还有更大的隐情，绝不仅仅是一桩简单的杀人案。
许兴愿用力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递了过去：“这是晴晴偷偷记的账本，她出事前托人寄给我的。上面记着陈天挪用公款的数额，还有生产假货的时间和地点。我拿着这个去找陈天，他却把我赶了出来，还找人威胁我……这三年，我天天上访，天天查，就是为了给我女儿讨一个公道！”
江彻接过笔记本，翻开一看，里面的字迹娟秀工整，详细记录着天成集团旗下工厂的违规操作，还有陈天挪用资金的流水明细，一笔一笔，清晰得触目惊心。
他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拿起对讲机，沉声吩咐：“小李，立刻带人去城郊废弃工厂的地下室搜查！重点排查水泥浇筑的墙面，务必仔细，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对讲机那头传来小李急促的回应：“收到！江队！”
几个小时后，江彻的手机响了。他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小李颤抖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和沉重：“江队……找到了……我们在地下室的西北角，砸开了一面水泥墙，里面……里面藏着一具骸骨……”
“砰”的一声，江彻手里的笔掉在了地上。他的心里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块巨石狠狠砸中，压得人喘不过气。
虽然来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真相赤裸裸地摆在面前时，还是让人感到无比沉重。那是一个年轻女孩的生命，被藏在冰冷的水泥里三年，不见天日，连尸骨都不得安宁。
江彻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保护好现场，让法医立刻过去鉴定。”
挂了电话，他抬眼看向许兴愿。许兴愿显然也听到了电话里的内容，身体晃了晃，直直地倒了下去。警员连忙扶住他，掐着他的人中，好半天才缓过来。他瘫在椅子上，眼泪无声地流淌，嘴里反复念叨着：“晴晴……我的晴晴……”
江彻看着他悲痛欲绝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法医的鉴定结果很快出来了。通过DNA比对，骸骨确实是许晴。致死原因是头部遭到钝器重击，颅骨碎裂，和之前王强的死法有些相似。而那面水泥墙的浇筑时间，恰好和许晴失踪的时间吻合。
证据确凿。
陈天被传唤到了警局。当许晴的骸骨鉴定报告摆在他面前，当许兴愿拿着那个笔记本指证他时，陈天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瘫坐在椅子上，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乱下来，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整个人像是瞬间老了十岁。他看着那份鉴定报告，浑身颤抖着，老泪纵横：“是我……是我杀了她……”
“我没想到会这样……”陈天哽咽着，声音里充满了悔恨，“我只是想让她把证据交出来，她不肯，还说要去举报我。我们在地下室吵了起来，她推了我一把，我一时冲动，就拿起旁边的扳手……”
他捂着脸，肩膀剧烈耸动着，哭声压抑而绝望：“我看着她倒在地上，没了呼吸，我害怕极了。我怕坐牢，怕身败名裂，就……就把她的尸体藏在了墙里，浇筑了水泥……这三年，我天天做噩梦，梦见晴晴来找我索命……”
“然后你就把她砌在了地下室的水泥里？”江彻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彻骨的寒意。这三年来，许兴愿的颠沛流离，许晴的尸骨无存，都是眼前这个男人一手造成的。
陈天点了点头，哭得像个孩子，对着江彻不停地磕头，额头撞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也是被逼的……是顾明远！是他逼我这么做的！那些假冒伪劣产品是他让生产的，挪用公款也是他指使的！我只是个替罪羊！”
“被逼的？”江彻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嘲讽，“你为了钱，为了名誉，就可以随意剥夺别人的生命吗？林晚不过是说了句实话，你就把她杀了，藏在水泥里三年。你有没有想过，她的父亲这三年是怎么过的？”
陈天无话可说，只能不停地磕头认罪，嘴里反复念叨着“我错了”，可再多的忏悔，也换不回一条逝去的生命。
案子终于破了。陈天因故意杀人罪、挪用公款罪被依法逮捕，天成集团也因为生产假冒伪劣产品、涉嫌非法经营，被相关部门查封。顾明远作为集团董事长，被列为重点调查对象，接受警方的进一步审讯。
警局外，阳光刺眼。许兴愿看着女儿的骸骨被法医小心翼翼地抬出来，装进了裹着黑布的担架里。他踉跄着扑过去，跪倒在担架旁，抱着冰冷的担架，哭得撕心裂肺，那哭声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在哀嚎，听得人眼眶发酸。
“晚晚，爸爸来接你回家了……我们回家了……”
虽然正义迟到了三年，但终究还是来了。
江彻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他想起了三年前的自己，想起了那个在缉毒行动中牺牲的战友。那天的雨很大，战友倒在血泊里，最后看他的眼神，充满了不甘和遗憾。如果当年的他没有冲动，如果当年的他再谨慎一点，也许战友就不会死。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
有些错误，一旦犯下，就是终生的遗憾；有些伤口，一旦撕开，就再也无法愈合。
“江队。”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江彻回头，看到沈未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件外套，正看着他。沈未的眼神里带着担忧，轻轻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太自责。我们已经尽力了。”
江彻抬起头，看着沈未温暖的目光，那目光像是一束光，穿透了他心底积压了三年的阴霾，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他吸了吸鼻子，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是啊，尽力了。”江彻叹了口气，声音沙哑，“走吧，回去吧。”
沈未点了点头，把外套递给他：“外面风大，穿上。”
江彻接过外套，披在肩上，暖意顺着肩膀蔓延到四肢百骸。他和沈未并肩走着，看着远处的天空，阳光正好，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只是，那迟到了三年的真相，终究还是带着无法磨灭的伤痛，刻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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