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伤心吗

凌星在这座宅院里住了一年，从没见过凌念夏流露出半分伤心的模样。她的哥哥很强，强到抬手就能轻易斩杀万年魂兽，周身总是罩着一层沉稳的光，仿佛天塌下来，都有他扛着。

可每周总有那么几晚，凌念夏会不着痕迹地消失。没有交代去处，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像一滴水融进夜色里，悄无声息。

凌星坐在窗前，指尖捻着衣角的线头，心里乱糟糟的。是因为她吗？是不是她的存在，让哥哥觉得别扭，觉得不舒服，才要这样躲出去，寻一处无人的地方喘息？这个念头像根细刺，扎在心头，拔不掉，磨着疼。

这个念头缠了她很久，终于在又一个哥哥深夜出门的夜晚，凌星咬了咬牙，悄悄跟了上去。

夜风微凉，带着草木的清冽气息，拂过皮肤时，带着点初秋的凉意。凌念夏的脚步不快，步子迈得均匀，一路穿过寂静的街巷，走出城外，登上那座孤零零的高山。他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背脊挺直，肩膀舒展，没有半分颓丧的姿态，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只是抬着头，望着天上的满天星辰。

夜空澄澈得不像话，星星密密麻麻地缀着，亮得晃眼，像谁失手撒了一把碎钻，落进了墨色的绸子里。凌星躲在不远处的树后，枝叶的影子落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她看着那个坐在月光下的背影，看着风掀起他的黑发，看着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眼角——那动作很轻，轻得像错觉，快得让人以为是风在动。

可凌星的鼻子却莫名发酸。

她总觉得，哥哥在伤心。

这份伤心藏得太深了，藏在他斩杀魂兽时的冷静里，藏在他给她夹菜时的温柔里，藏在他望着她时，那双绿宝石般的眼睛里翻涌的，她读不懂的情绪里。

就在这时，清冷的声音穿过夜风，落进她的耳朵里。

“出来一起看吧。”

凌星的心跳漏了一拍，脚步僵在原地。原来他早就知道。

她攥着衣角，指尖的茧子蹭过布料，慢吞吞地从树后走出来，踩着草叶，一步一步挪到他身边。晚风再次拂过，掀起凌念夏的黑发，也吹动了凌星额前的碎发。她盯着他的侧颜，月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那双绿宝石般的眼睛，此刻正映着漫天星光，亮得惊人，却又沉得像藏着一片望不到底的海。

“哥哥。”她轻轻喊了一声。

山间只有风声，树叶沙沙作响，一片寂静。

凌星抿了抿唇，又往前凑了凑，小声问：“你在伤心吗？”

凌念夏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连呼吸都顿住了。放在身侧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又迅速放平。山间的风仿佛在这一刻停了，树叶不再摇晃，星星的光芒仿佛也黯淡下去，连远处的虫鸣都消失了。

时间在这一刻，风仿佛在这一刻停了，树叶不再摇晃，星星的光芒仿佛也黯淡下去，连远处的虫鸣都消失了。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无数回忆像青涩的阳光，透过时光的缝隙漏下来，斑驳地洒在眼前。凌念夏怔怔地看着凌星的脸，目光黏在她抿唇时微微绷紧的唇角，黏在她垂眸时纤长的睫毛投下的浅影，黏在她眉宇间那抹似有若无的温柔与倔强上。

恍惚间，眼前的人竟与记忆里某个模糊又深刻的身影重重叠合——是那个总爱用指尖敲他额头，教他辨星轨认草药的人；是那个握着断刃挡在他身前，背影单薄却挺拔得像山的人；是那个最后笑着挥手，身影被火光吞没，让他记了无数个时空的人。

像是有一层薄而坚韧的纸，被无形的手狠狠戳破，闷响一声，在他心头炸开。那些被他刻意尘封的、带着血与暖的碎片，那些跨越了无数时空的执念与悔恨，全都汹涌着，冲破了伪装的堤坝。

凌念夏垂下眸，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在想什么，没人知道。或许是想某句没说出口的道谢，或许是想某个没能护住的承诺，又或许，是在想怎样才能把那些汹涌的过往，都藏进这个世界。

风掠过山巅，带着星子的凉意，吹得他额前的碎发轻轻晃动，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垂着眸，周身的气息都沉了下去，像被夜色浸透的墨。

◎

若有人能破译我精心编织的隐喻密码，时间会在那个被击中的瞬间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