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时，净水湖中心的水莲花瓣突然动了动——裹在荷叶毯里的少女睫毛颤了颤，像只刚从蛋壳里钻出来的雏鸟，试探着睁开眼睛。
头像被重锤敲过似的疼，眼前的光晕慢慢聚拢成模糊轮廓：淡蓝色水幕，浮动的花瓣，还有个穿月白长袍的男人。他墨色长发垂到腰际，发梢泛着细碎蓝光，眼睛比湖水更深邃，像藏了整片星空。
“你……是谁？”她的声音沙哑得像揉过砂纸，自己听着都吓一跳。
男人指尖泛着淡蓝微光，轻轻碰了碰她额头——那股刺痛竟像被温水冲过般慢慢消散。他的手很凉，像刚从湖底捞出的羊脂玉，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我叫水清璃，这里是净水湖，我的住处。”
“净水湖……”她跟着念，目光扫过四周。湖水是透明的蓝，仿佛把整片天空揉碎了沉进去；浮在水面的莲花瓣比她手掌还大，边缘泛着淡金光泽，连空气里都飘着荷香，混着湖水的清冽。她掀开荷叶毯低头看自己——皮肤泛着淡淡白光，像裹了层月光，连从前被什么抓伤的肩膀都没了痕迹。
“我……怎么会在这里？”她摸了摸右眼角的泪痣，这是她唯一记得的东西。妈妈说过这是“给小美留的记号”，可妈妈是谁？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水清璃眼神暗了暗：“在湖边发现你时，你浑身是伤，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是净水湖的灵力救了你，现在伤已经好了。”
“那就是……重新活过来了？”她歪着脑袋，头发滑下来挡住眼睛，顺手拨到耳后的动作做得自然极了，却想不起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
“算是灵魂的新生吧。”水清璃蹲下身，指尖碰到她手背，那层白光突然亮了亮，像遇到同类的呼应，“你经历过生死，现在有了新的力量。”
她好奇地伸手碰湖水，指尖刚触到水面，湖水竟自动绕着指尖转起来，形成个小小的漩涡。漩涡里映出她的脸：右眼角泪痣清晰，眼睛亮得像琉璃珠子，连睫毛上的晨露都看得分明。
“哇！”她叫出声，脸颊鼓成小包子，“这是法术吗？”
水清璃望着她的笑，心跳莫名漏了半拍。活了上千年，见过无数精灵笑靥，却从没见过这么亮的——像把净水湖所有星光都装进了眼睛里。他伸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不是法术，是你自己的力量。你的灵魂和水元素很亲近，能指挥它们。”
“那我以后能变好多水球玩吗？”她兴奋地晃了晃指尖，漩涡瞬间凝成晶莹的小水球，晃晃悠悠飘在半空，“就像这样！”
水球里映着她的眼睛，比最纯净的水晶还剔透。水清璃看着那枚飘在她指尖的水球，嘴角终于牵起极淡的笑意：“当然，只要你想。”
她突然皱起眉：“对了，我叫什么名字？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水清璃指尖顿了顿。他本想等她恢复记忆——毕竟她身上还残留着不属于这里的能量波动，可望着那双清澈眼睛，忽然改了主意。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泪痣，声音软得像化开的春水：“你叫琉璃，小琉璃。”
“琉璃？”她念着名字，水球“啪”地碎成小水珠，落在手心里凉丝丝的，“为什么叫这个？”
“因为你的眼睛像琉璃啊。”他的声音里藏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干净，透亮，一点杂质都没有。”
她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泪痣在晨雾里泛着淡粉光泽：“那你以后都要叫我小琉璃哦！不许忘！”
“好，小琉璃。”他说着，替她擦掉脸颊上沾的水珠。
晨雾渐渐散了，阳光穿过树叶缝隙洒下来，在湖面上铺了层细碎金箔。小琉璃掀开荷叶毯想站起来，腿却软得像踩在棉花上。水清璃及时扶住她的腰，掌心淡蓝光晕裹着她，像托着团温柔的水。
“想去看岸边的发光水草！”她指着湖边那丛半透明的绿，叶子像翡翠雕成的，顶端还挂着亮晶晶的露珠。
水清璃扶着她往岸边走，水莲花瓣轻轻摇晃，荡开一圈圈涟漪。她身上的裙子是用荷叶织的，淡绿色裙摆沾了湖水，贴在小腿上像裹着层湿软的云。她只顾盯着水草看，没留意脚下花瓣边缘，脚一滑差点掉进水里——水清璃手臂一紧把她捞进怀里，两人贴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荷香混着湖水的清冽。
“都怪你！不提醒我！”她脸红着捶了捶他胸口，脸颊鼓得像气鼓鼓的小河豚。
水清璃笑着接住她的拳头，指腹蹭过她发烫的耳尖：“是我不好，小琉璃别气了。”他弯腰帮她整理被水草勾住的裙摆，指尖碰到她小腿时，她突然缩了缩，像只被挠了痒的小猫。
“痒！”她叫着躲到一边，没注意身后的花瓣边缘，又差点摔下去。水清璃眼疾手快拉住她手腕拽回怀里，这次她撞进他胸口，能听见他平稳的心跳，像湖水拍打岸边的声音。
“你是不是故意的？”她仰着头瞪他，眼睛里却全是笑意，根本装不出生气的样子。
水清璃低头看她，喉结动了动。活了上千年，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心跳快得像湖里乱撞的游鱼，连指尖都在发烫。他轻轻把她推开些，声音有点哑：“怕你摔着。”
小琉璃没察觉他的异样，蹦蹦跳跳跑到水草边，伸手摸那半透明的叶子。叶片碰到她指尖，突然发出淡绿光晕，顺着手腕往上爬，绕着胳膊转了圈又钻回叶子里。
“它在跟我打招呼呢！”她兴奋地喊着，转身扑进水清璃怀里，“你看！它认识我！”
水清璃抱着她，鼻尖蹭到她发顶，闻到缕淡淡的桂香——这是净水湖没有的味道，许是她从远方带来的。他手轻轻拍着她后背，像安抚受惊的小鹿：“嗯，它喜欢你。”
小琉璃从他怀里仰起头，突然问：“那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水清璃身体僵了僵。他是水之守护者，要守着净水湖，守着这片水域的安宁。可望着她的眼睛，忽然觉得那些责任都不重要了——只要能陪着她，好像放弃什么都愿意。
“会。”他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只要你不嫌弃。”
小琉璃笑起来，伸手环住他脖子，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那我们拉钩！”她小手指勾住他的，指尖泛着淡蓝光晕，“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水清璃看着她的小手指，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还是个小水精时，也曾和妹妹这样拉过钩。可妹妹后来消失在洪水里，再也没回来。他轻轻回勾手指，把她的小手整个包在掌心：“好，一百年不变。”
中午时，水清璃带小琉璃去了水晶宫。宫殿建在净水湖底，墙壁是透明水晶砌的，阳光透过湖水照进来，整座宫殿都泛着淡蓝光芒。宫里没有寻常家具，只有张珊瑚雕的床，铺着水蚕丝被，还有个装满贝壳的柜子，贝壳里的珍珠像星星般闪亮。
“这是我的住处。”水清璃推开殿门，“以后你住在这里，好不好？”
小琉璃跑进去摸了摸水晶墙，竟是温的，像晒过太阳的湖水。她扑到珊瑚床上滚了滚，被子软得像云朵，还带着淡淡的荷香：“好呀！比睡花瓣舒服多啦！”
水清璃看着她在被子里撒欢，嘴角笑意越来越深。他走到柜子边取出个贝壳，里面躺着颗淡粉珍珠，递到她面前：“给你的。”
“给我？”小琉璃接过贝壳，珍珠在掌心转了转，发出柔和粉光，“为什么送我这个？”
“这是净水湖的安神珠，能帮你稳固灵力。”他解释道，“你刚恢复，灵力还不稳，戴着它就不会头疼了。”
小琉璃把珍珠串成的项链戴在脖子上，凉凉的贴着锁骨，舒服得眯起眼睛。她跑到贝壳做的镜子前照了照——镜中的女孩穿着淡绿荷叶裙，右眼角泪痣清晰，珍珠项链像朵花开在锁骨上。
“好看吗？”她转身问水清璃。
水清璃站在她身后，望着镜中相依的身影——她的手搭在他肩膀，他的手虚扶着她腰，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发紧：“好看。”
小琉璃笑着扑进他怀里，把脸埋在他胸口：“那以后每天都要你帮我戴珍珠好不好？”
“好。”他抱着她，闻着发间的桂香，突然觉得——千年的孤独，原来抵不过此刻的温暖。
傍晚时，他们坐在宫殿外的水晶台阶上，看夕阳把湖水染成橘红色。小琉璃靠在水清璃肩上，手里转着颗珍珠：“水清璃，你说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水清璃指尖顿了顿。他知道她来自很远的地方，有家人有朋友，可他不想说——怕她想起过去，就会离开。
“以前的你……应该也像现在这样。”他轻声说，“爱笑，爱闹，眼睛亮亮的。”
小琉璃歪着头：“那我以前有没有像这样，靠在谁肩上看夕阳？”
“或许有吧。”水清璃替她擦掉嘴角沾的桂花蜜——这是特意去人间寻来的，她很喜欢吃，“但以后，只有我陪你看。”
小琉璃笑了，把珍珠塞进他手里：“那我们拉钩！以后每个夕阳都要一起看！”
水清璃勾住她的小手指，看着夕阳把她的侧脸染成暖橘色，突然觉得——不管她以前是谁，不管将来会不会想起过去，只要能这样陪着她，就够了。
夜深时，小琉璃靠在水清璃怀里睡着了。呼吸轻得像湖波涟漪，睫毛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桂花蜜。水清璃抱着她走进水晶宫，把她放在珊瑚床上盖好被子。
他坐在床边，看着她的睡颜，指尖轻轻拂过她的泪痣。月光透过湖水洒进来，在她脸上镀了层银辉。他想起白天她拉钩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在空中轻轻回勾了下。
“小琉璃。”他低声呢喃，“不管你从哪里来，不管将来会怎样，我都会陪着你。”
窗外湖水轻轻拍打着宫墙，银色游鱼在月光下游过，留下串串磷光。水清璃靠在床边握住她的手，慢慢闭上眼——活了千年，第一次觉得，原来人间烟火，这样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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