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净水湖的湿气漫进水玲珑宫时，夏美正蜷在水床上揉眼睛。淡蓝色的水晶墙滤过光，把她的指尖染成半透明的蓝——这是她醒来的第七天，也是她记不起任何过往的第七天。

“琉璃，该起了。”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夏美抬头便撞进一双深海似的眼睛。水清璃立在晨光里，月白长袍的下摆沾着几点水蓝花的花瓣，手里托着的玉盘里，珍珠粥正冒着暖烟，上面浮着一片颤巍巍的蓝花瓣。

“清璃！”她光着脚跳下床，头发还乱着，右眼角的泪痣在光下泛着细碎的光，“今天要去看你说的‘会唱歌的珊瑚’对不对？”

水清璃的指尖顿了顿，目光掠过她沾着晨露的脚踝——昨天她蹲在湖边捞鱼，把鞋子踩进泥里，现在还赤着脚乱跑。他无声地叹气，伸手变出一团柔和的水元素，裹住她的脚腕：“先穿鞋。”

“不要嘛——”夏美晃了晃脚，水元素在她脚踝绕成个小漩涡，“这样凉丝丝的，比鞋子舒服！”

水清璃看着她鼓起来的脸颊，耳尖突然发烫。这七天里，他见过她无数种模样：蹲在湖边追荧光鱼时的跳脱，摸水晶柱被静电电到时的皱鼻，甚至昨天不小心摔进湖里时，溅得他一身水的狼狈——可每一种模样，都比净水湖的晨雾更让他心乱。

“随便你。”他把玉盘放在桌上，转身要走，却被夏美拽住袖子。

她仰着头，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星子：“清璃，你昨天说‘会唱歌的珊瑚’，是不是真的会发出声音呀？”

水清璃的视线落在她拽着自己袖子的手上——她的指尖泛着粉，指甲盖上还留着昨天采水蓝花时蹭的淡蓝颜料。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放得更轻：“嗯，是珊瑚虫吃水元素时的震动声，像……像你上次哼的曲子。”

“哇！”夏美松开他的袖子，蹦蹦跳跳地往门口走，“那我们快去吧！我要听珊瑚唱歌！”

她的浅蓝色裙摆在身后晃成小漩涡，水清璃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天深夜——她坐在露台上数星星，把他的披风裹得严严实实，歪着脑袋问：“清璃，你说星星是不是也有名字呀？”

那时他坐在她身边，闻着她头发上的水蓝花香，差点就要说“你的名字比星星好听”——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生硬的“不知道”。

现在看着她蹦跳的背影，他忽然觉得，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或许不用急着说。

净水湖的珊瑚礁在水晶宫往东三十里。水清璃用元素凝出一艘小船，船身是透明的，划开湖水时，能看见荧光鱼从船底游过，像撒了一路碎星。

夏美趴在船边，伸手去碰一只橙光鱼——鱼尾巴扫过她的指尖，她笑着缩回来：“它咬我！”

“那是在和你打招呼。”水清璃握着船桨，目光却没离开她，“橙光鱼很胆小，只和纯净的灵魂亲近。”

夏美歪着头：“那我算纯净的灵魂吗？”

水清璃的船桨顿了顿，湖水在船边漾开涟漪：“嗯，比净水湖的水还纯。”

她笑起来，脸颊鼓成小包子：“清璃你又哄我！昨天我还把你书房的水晶书碰掉了呢！”

想起昨天的事，水清璃的耳尖又发烫——当时他正在整理水元素的古籍，她突然扑过来抢书，结果两人一起撞在水晶书架上，古籍撒了一地，她的额头还磕在他肩膀上，疼得皱着眉喊“清璃你好硬”。

“那是你调皮。”他佯装严肃，却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船驶进珊瑚礁时，夏美突然捂住嘴。

成片的珊瑚从湖底冒出来，像粉的、蓝的、紫的云，每一片珊瑚虫都在轻轻颤动，发出极细的“嗡鸣”——不是噪音，是像风穿过竹林、雨打在荷叶上的声音，裹着水元素的清凉，钻进人耳朵里。

“清璃！”她拽住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哭腔，“它们在唱……唱我好像听过的歌！”

水清璃的心跳漏了一拍。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最中间的珊瑚枝上，挂着一串银色的小手链，链身已经有些发黑，却还顽固地闪着微光。

“那是……”他伸手想去碰，却被夏美抢先一步。她踮着脚够到手链，指尖刚碰到链身，突然皱起眉：“好疼……”

手链像有生命似的，缠住她的手腕，链身的黑斑慢慢褪去，露出原本的银白——上面刻着极小的字：夏兰荇德·美。

夏美的头疼得厉害。那些被遗忘的碎片突然涌进来：吵架的声音、哥哥的怒吼、时空门外的风……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喊“小美”。

“清璃……我好像想起了什么……”她捂着额头蹲下来，眼泪砸在湖水里，溅起细小的水花，“我好像……叫小美？”

水清璃赶紧蹲下来，伸手覆在她的额头上——他的手心带着水元素的凉意，慢慢抚平她眉间的褶皱：“没事的，不想就不想了。”

夏美抬头看他，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突然笑了：“可是清璃，我想起你了。”

水清璃愣了愣。

“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她抽抽搭搭地摸出怀里的水蓝花——那是前天她摘给水清璃的，他明明说“精灵不喜欢无用的装饰”，却偷偷把花插在书房的水晶瓶里，“梦见我在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有个人抓着我的手跑，他的手像你一样，凉丝丝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埋进他的怀里。水清璃抱着她，能感觉到她的眼泪渗进自己的长袍，烫得他心口发疼。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像哄小孩似的：“别怕，我在这儿。”

珊瑚虫的嗡鸣还在继续，裹着他们的影子，在湖底投下两个交叠的轮廓。

午后的阳光穿过水晶顶，把书房的地板染成淡蓝。夏美坐在水晶椅上，把玩着手上的银手链——水清璃说这是“从湖底捞起来的旧物”，却没说他其实早就认出，这是铁时空夏兰荇德家的信物。

“清璃，你说这手链是谁的呀？”她晃了晃手腕，银链撞在水晶桌上，发出清脆的响，“上面刻的字，好像是‘夏兰荇德·美’？”

水清璃正在整理古籍的手顿了顿。他抬头看她，她的头发被阳光晒成浅棕色，发梢卷着小卷，像他上次在浅滩看见的棉花草。

“可能……是以前住在这儿的精灵吧。”他撒谎，声音却很轻，“不过现在，它是你的了。”

夏美笑起来，把手链戴回手腕：“那我以后就叫‘夏美’好不好？琉璃是你给我取的，夏美是手链给我的——这样我就有两个名字啦！”

水清璃看着她的笑容，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想起七天前第一次看见她的样子：她躺在湖边的水蓝花丛里，衣服破破烂烂的，却还攥着一朵快枯萎的花，睫毛上挂着泪，像被风雨打落的蝴蝶。

“好。”他说，“夏美，很好听。”

傍晚的时候，他们坐在露台上看日落。净水湖的日落是粉紫色的，像把整个天空揉碎了泡在水里。夏美靠在水清璃肩膀上，手里拿着根草茎，在他的长袍上画小太阳。

“清璃，你说我以前会不会也像这样，和别人一起看日落呀？”她戳了戳他的肩膀，草茎上的露水沾在他的衣摆上，“比如……我的家人？”

水清璃的身体僵了僵。他知道她的家人在哪里——在那个叫“铁时空”的地方，有个叫雄哥的女人，每天对着她的照片哭；有个叫夏天的男孩，总在深夜对着时空门发呆。可他不敢说，怕她想起过去，就会离开。

“会的。”他伸手搂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他们一定很爱你。”

夏美抬头看他，眼睛里映着粉紫色的天空：“那你呢？”

水清璃的心跳突然加快。他低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她的呼吸里带着水蓝花的香气，睫毛扫过他的脸颊，像小刷子似的。

“我……”他的声音哑了，“我也很爱你。”

空气突然静下来。夏美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有她的影子，有粉紫色的天空，还有一颗跳动的、慌乱的心。她突然笑了，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我知道呀。”

水清璃愣住了。

“那天你抱我回来的时候，我虽然没醒，却能感觉到你的心跳。”她的指尖划过他的喉结，声音像落在花瓣上的雨，“跳得好快，像要跳出胸口似的。”

他的耳尖瞬间红透，正要说话，却被她堵住了嘴。

夏美的吻很轻，像水蓝花的花瓣落在唇上。她的手还勾着他的脖子，睫毛闭着，泪痣在夕阳下泛着红。水清璃的脑子“轰”地炸开，本能地抱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带——这是他第一次吻人，笨拙得像个刚学游泳的孩子，却又急切得像要抓住什么易碎的珍宝。

风突然吹过来，卷着水蓝花的花瓣，落在他们的发间。夏美笑着睁开眼睛，看见水清璃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清璃，你害羞啦？”

水清璃的脸更红了。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不许笑。”

“偏要笑！”她挠他的痒痒，笑声像银铃似的，“清璃害羞啦！清璃害羞啦！”

他突然翻身把她压在水晶栏杆上，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再笑，我就……”

“就怎样？”她挑着眉，眼睛里全是笑意。

水清璃的喉结动了动，突然吻住她的耳垂。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就把你锁在水玲珑宫里，永远不让你出去。”

夏美咯咯地笑起来，伸手环住他的脖子：“那我就永远陪着你，好不好？”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水晶栏杆上，像一幅不会褪色的画。

深夜的净水湖很静，只有荧光鱼的尾巴划过水面的声音。夏美靠在水清璃怀里，手指缠着他的头发——他的头发是墨色的，在月光下泛着蓝，像最深的湖水。

“清璃，你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她轻声问，“像荧光鱼和湖水那样？”

水清璃低头吻她的额头。他的嘴唇很凉，却带着水元素的温柔：“会的。”

“可是……”她的声音里带着点犹豫，“如果我想起了过去，会不会离开你？”

水清璃的手顿了顿。他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有月光，有他的影子，还有一丝藏不住的不安。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指尖贴在自己的胸口：“不管你想起什么，我都会在这儿。”

夏美笑了，把脸埋进他的怀里：“那我就放心啦。”

月光漫过他们的身体，把水晶宫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的珊瑚礁还在嗡鸣，裹着他们的呼吸，在湖面上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这是他们的第七天，也是他们相爱的第一天。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净水湖永远不会停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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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情愫渐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