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劫案简直一团糟。

柯南站在被掀得底朝天的酒店大堂中央，眯着眼打量地上那团东西——像是块巨大的粉色果冻，黏糊糊的，上面还嵌着好几个类似手臂形状的洞。

他正纠结着是该伸手戳戳满足下好奇心，还是假装没看见赶紧走人，后颈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他猛地抬头，额前的刘海滑下来遮住半只眼，瞬间切换成那副天真无辜的孩童表情。

拍他的是二课的警员，个留着利落棕发的雀斑男，见他这模样立刻笑出了声。柯南心里暗自得意，这演技没谁了——哪怕对方脸颊上还带着块醒目的红印子，一看就是刚才跟基德缠斗时被揍的。

“小朋友，回家前可得先把脸洗干净啊。”警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快斗那家伙把你脸画得跟调色盘似的。”

柯南抬手摸了摸脸颊，指尖蹭上了一抹亮得晃眼的电蓝色。

他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谢谢叔叔！”他扯着嗓子脆生生应了一句，蹦蹦跳跳地往大堂的洗手间跑，直到身后那扇厚重的男厕所门“咔哒”一声关上，才瞬间垮下肩膀，长长吐出一口气。

每次跟基德交手后，都是他最容易露馅的时候。所以他必须把那副天真烂漫的小孩模样演到极致，免得二课那群人看出什么破绽。这种刚卸下伪装做回自己，转头又得立刻套上假面的感觉，就跟坐过山车似的，脑子都要被晃出残影。前一秒还在肾上腺素飙升的巅峰，后一秒就得跌回这个不属于他的、虚假的七岁人生里。

柯南蔫头耷脑地爬上洗手台，对着镜子一照，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那个混蛋！

从额头到下巴，他右半边脸全被画满了基德的小头像，用了从深海蓝到极地浅蓝的好几种色调，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活像块被恶搞的蕾丝花边。他难以置信地伸手去摸，指尖碰到的是蜡笔的粗糙质感——刚才被迷晕的那一分半钟里，基德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明明只吸了两口催眠瓦斯就强行冲出了宴会厅，怎么就被这家伙当成画布了？

刚才他擦脸颊时只蹭掉了一丁点儿蓝色，现在才发现这根本不是能用水冲掉的颜料，是防水的眼线笔！看来只能晚上偷偷溜进小兰的房间，偷她的卸妆油来用了。七岁小孩揣着卸妆油出门是挺奇怪，但谁让他摊上这么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怪盗呢？指不定哪天还得被这家伙在脸上画个花圈。

柯南对着镜子瞪了半天，仿佛只要眼神够凶，那些挤眉弄眼的小头像就能自己消失。可惜那些蓝乎乎的小贼依旧在他脸上笑得欠揍。

他正准备从洗手台上跳下来，认命地顶着这张花脸回侦探事务所，忽然注意到有些小头像的流苏穗子好像不太一样。

他凑近镜子仔细打量，那些用特定蓝色画出来的单片眼镜，居然都被改成了心形。

而那种蓝色，跟他刚才蹭到指尖的电蓝色一模一样。

柯南猛地抬头，镜中的自己瞳孔骤缩。

他突然想起了今晚跟基德对峙的画面——对方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他，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捏着他的下巴，把他固定在原地，唇畔勾起那抹标志性的得意笑容。

“只是检查一下我的杰作罢了！”

当时他只当是基德又在耍他，现在回想起来，那语气里好像藏着点别的东西。

柯南伸出食指，轻轻蹭过左眼下方那只电蓝色的小心心，脸颊突然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连带着被蜡笔涂满的半边脸都泛起了红晕。

他差点就以为这只是基德又一次恶作剧，可不对。基德的恶作剧从来都是大张旗鼓的，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受害者的狼狈，以此为乐。而不是像这样，留下只有他们两个能看懂的小秘密，更不是……

不是像这样，留下若有似无的线索，勾着他去想那些不可能的可能性。

柯南又看向镜子，镜里的自己有着圆嘟嘟的脸颊，小巧的下巴，全是七岁孩童的稚嫩模样。

这根本就是个恶趣味的玩笑。就算基德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工藤新一，也不可能对现在这副小孩身体有什么兴趣。更何况，不管是柯南还是新一，他首先是个侦探，而基德早就把对侦探的态度摆得明明白白。

（不过是个评论家罢了，忘了吗？）

柯南甩了甩头，跳下手台——他得赶紧回家。毛利大叔不到明天早上是不会管他的，但要是小兰还没睡，肯定会担心。要是小兰担心到生气，说不定真会开始严格执行他的宵禁，甚至晚上会去检查他的被窝……那可就完蛋了，不管他现在对基德有多纠结，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他用力咬了咬下唇，快步拉开洗手间的门走了出去。

大堂里没剩几个人，几个满脸疲惫的警员正扯着最后几卷警戒线，凑在一起闲聊。刚才那个雀斑男也在，正跟个高个女警说着什么，瞥见他往外走，指了指自己的脸，挑了挑眉。柯南只是对着自己脸颊划了一下，意思是根本擦不掉。警员露出同情的表情，冲他挥了挥手说晚安。柯南随意地挥了挥手回应，手刚碰到旋转门的玻璃，全身的神经突然瞬间绷紧。

仿佛整个世界的音量都被调到了最大，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背后死死盯着他。本能在尖叫——有危险！

他僵在原地，手掌还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心脏狂跳不止。有人在看他。

他刚要转头去看，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小朋友，你没事吧？”

柯南猛地转过身，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女人长得很漂亮，长发柔顺，五官精致，但在柯南眼里跟怪物没什么两样——恐惧像冰一样顺着血管蔓延全身。她弯下腰，脸上带着关切的表情，可那双浅红色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审视。

就是这双眼睛。

柯南拼命在脑子里回想所有已知的组织成员特征，可没有一个能跟眼前的女人对上。他死死压下想要发抖后退的冲动，再次把那副天真懵懂的孩童模样披在身上，像撑起一层脆弱的盾牌。

“我没事的姐姐。”柯南扯出一个元气满满的笑容，故意把声音放得脆生生的，“刚才以为徽章掉了，结果在口袋里呢，你看！”

他把那枚福尔摩斯造型的小徽章掏出来，在女人眼前晃了晃。对方果然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柯南心里松了半口气——只要把她糊弄过去就行。

“那我先回家收拾一下啦姐姐！”他把笑脸堆得更甜，还刻意带上了点歉意，活脱脱一个被恶作剧整惨了的小屁孩。

快转身走吧快走吧，就是个普通小孩而已，没什么好看的。他在心里疯狂默念。

可女人非但没动，反而又仔仔细细打量起他的脸。她的眼睛先是猛地睁大，随即又眯了起来，那眼神锐利得像要把他的骨头都看穿。柯南喉结滚了滚，莫名觉得自己像是被艾琳·艾德勒本人盯上了，后背瞬间冒起一层冷汗。

“那个小偷……好像对你有点特别的兴趣。”女人开口了，语气紧绷着，柯南听不出那里面到底是戒备还是别的什么。

他愣了一下。这可不是他预想中的反应。难道她盯着自己看半天，就为了说这个？一丝隐秘的希望冒了出来——说不定能从她嘴里套出点什么。

“今天是被他得逞了，但下次我绝对不会再让他恶作剧！”柯南立刻切换成那个斗志昂扬的“基德杀手”模式，拼命祈祷她别看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下次我肯定能抓住他！”

话音刚落，女人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带着点危险的锋芒。柯南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可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对方已经站直了身体，脸上的锐利一扫而空，恢复了平静。

一只纤细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长长的指甲勾到了打结的头发，扯得他头皮微微发疼。

“那我就等着看下次了。”她低声呢喃了一句，冲他微微点头示意，然后转身踩着平稳的步子离开了。

柯南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一股强烈的不安从心底翻涌上来。刚才那番对话根本没挖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他完全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也搞不懂她为什么要找上自己。

今晚简直就是大型谜团现场，一件事比一件事离谱。

他猛地推开酒店的门，夜晚的凉风扑面而来，瞬间吹散了几分憋闷。外面比里面吵得多，酒店区的街道上总有车来来往往，还有些没走的基德粉丝正凑在一起热火朝天地讨论刚才的盗窃案。

有两个女生注意到了他，互相捅了捅胳膊：“你看！是那个基德杀手！”

柯南懒得搭理，低着头快步往家走。可脑子却停不下来，反复回放着刚才和那个女人的对话。总觉得有什么关键的东西被他漏掉了，像根细刺扎在心头，挠得他坐立不安。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顺便检查了一下身上，确定没被装窃听器之类的东西。

那女人绝对不是搜查一课的人，更不可能是警察。她太年轻了，气质也太优雅，身上连半点制服的影子都没有。难道是黑衣组织的人？可他实在想不出组织里有谁是这种风格——除了贝尔摩德，但那个女人要是想留暗号，只会做得更隐晦张扬，绝不会像这样直白地跟他搭话。

而且总觉得她和组织的气场不太搭。他虽然不像灰原那样对组织有天生的直觉，但也敢肯定，如果她真的是组织的人，那至少也是贝尔摩德或波本那种级别的隐秘角色，不会轻易暴露身份。这样一来他还有周旋的余地，要是对方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他现在早就是个死人了。组织那帮疯子，从来不会留下任何隐患。

柯南忍不住低低地骂了自己一句。刚才怎么就慌了神呢？明明是个绝佳的机会，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查到点什么，结果就这么被他浪费了。

他又自我安慰地拍了拍脸——没关系，以后只要他跟搜查一课的人提起“那个很漂亮的大姐姐”，他们肯定能立刻想到是谁。

走到波洛咖啡厅门口时，柯南看着漆黑的玻璃窗，重重地叹了口气。今晚真是一团糟，不过想想也是，今晚本来就是基德的主场，没出更大的乱子已经算不错了。

至少他平安到家了，还活着。这就该谢天谢地了，说不定是基德那家伙的守护神在保佑他，连被喂了药的小孩都不肯让在盗窃案里受伤。

两分钟内的第二声叹气刚落，他已经踏上了公寓的楼梯。屋里一片漆黑，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柯南轻手轻脚地摸进和小兰姐姐一起住的房间，换上蓝色的睡衣，刷了牙，洗了脸，摘下眼镜，钻进自己的被窝，把脸埋进枕头里——

然后，发出了长达二十八秒的灵魂尖叫。

第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