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角巷里家家铺子都排着长队,唯有奥利凡德魔杖店门前清净得离谱。拉维尼亚琢磨了两秒就懂了——谁这辈子也买不了几根魔杖啊。
店门上挂着块掉漆的木牌,墨迹斑驳地写着店铺始建于公元前三百八十二年。她忍不住好奇,这几百年下来,店家莫不是连房子都没翻新过?
铺子本身就小,外墙木板裂得跟蛛网似的,东一块西一块补着红砖,看着像是哪儿漏了就随手糊上的。刷的白漆早成了渣子,风一吹就往下掉,估摸着是几十年前,甚至几百年前的旧活儿,敷衍得要命。
整条对角巷都飘着黄油啤酒甜腻的香气,唯独这店周围的空气像是被抽干了似的,只剩一股呛人的尘土味,沉甸甸压在人身上,既透着点莫名的安心,又让人后背发凉——总觉得这灰蒙蒙的空气里藏着点什么。明明没什么恶意,可绕到店门口时,拉维尼亚还是忍不住回头瞅了一眼,生怕背后突然蹦出个什么东西。
她压着步子快步往里走,既没跑起来,也没超过同行的马尔福母子。直到身后的木门咔哒一声关上,她才松了口气,那股踏实劲儿甚至让她有点不好意思承认。
一进门,拉维尼亚差点被堆成山的盒子绊倒。架子上、桌子上、柜子上——那柜子多得数不清,每一个样式都不一样——全是盒子,有的甚至直接堆成了高塔,快顶到天花板了。
“马尔福夫人。”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拉维尼亚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转身找声源,闹了好半天的笑话。马尔福夫人翻了个白眼,显然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倒是马尔福家的小继承人眼睛瞪得溜圆,一脸期待。
“下午好,加里克。”马尔福夫人慢悠悠地开口,假装低头看自己的指甲,那姿态跟露西装腔作势时一模一样,看得拉维尼亚牙酸,“能不能麻烦你露个面?躲在木头堆里可做不成生意。你知道吗,格里戈罗维奇在伦敦开了家漂亮的小店,人家那生意……”
她话还没说完,一个瘦得跟竹竿似的老头突然从盒子堆后面冒了出来。那老头头发白得像枯草,炸得跟被雷劈过似的,连带着整个人都透着股神经质。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他打断了马尔福夫人的话,声音粗哑得像是砂纸磨木头,要不是知道他是巫师,拉维尼亚都要以为他从十几岁开始就烟不离手了,“这位是马尔福家的小少爷,还有——哦——这不是波特家的小丫头吗?”
他凑过来的时候,活像只蟑螂,动作又僵又扭,踩在腐烂地板上的脚步声沙沙作响,明明没什么恶意,却让人浑身不自在。拉维尼亚甚至忍不住恶毒地想,要是一脚踩上去,会不会听见嘎嘣脆的声音。
他往前走一步,拉维尼亚就往后退一步,心跳声在安静的铺子里听得一清二楚。哪怕呼吸都快跟不上了,她还是硬着头皮抬着下巴,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
“您好,奥利凡德先生。”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我来买魔杖。”
谁知道老头像是突然按了切换键,视线瞬间从她身上移开,落到了马尔福小少爷身上。“我还记得你父亲来这儿买魔杖的时候,”他慢悠悠地说,“ elm木,龙心弦,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那根魔杖很挑主人,力量极强,要么为善,要么作恶,走的都是极端。”
他往前凑了凑,拉维尼亚能听见马尔福小少爷倒抽冷气的声音。“告诉我,小子,你父亲这些年,是往哪边走了?是善,还是……”
“加里克。”
马尔福夫人的声音冷得像冰。
“哦哦,对,先给马尔福家的小少爷挑魔杖。”老头像是突然忘了刚才的话,转身就去架子上抓了个盒子,“十一英寸,独角兽毛芯,elm木,跟你父亲的一样——”
马尔福小少爷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显然不想要跟父亲一模一样的东西。
“稍微有点柔韧。来,挥一下试试。”
小少爷犹豫着接过魔杖,皱着眉挥了个圈,那表情像是手里捏着块烫手的山芋。
一开始拉维尼亚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直到她看见老头头顶冒烟了——那撮炸毛被魔法劈得焦黑。
“看来不是这个。”老头赶紧摆手,用手扒拉了扒头发,当然,没什么用,“奇怪,我还以为会……算了,换这个试试,山楂木的。”
他递过另一根魔杖,小少爷刚伸手要接,老头又突然把魔杖抽了回去。小少爷愣了一下,担忧地看向拉维尼亚。
“不对不对,也不是这个。或许……”
老头嘴里念念叨叨的,快步走到铺子后面的房间里翻找起来。每过几秒就有个盒子被他扔出来,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听得在场的人都跟着皱眉。
拉维尼亚扭头看向马尔福小少爷,发现他正扯着自己的衣领子——那衣服看着有点像她拉丁语老师展示过的托加袍。他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眼望过来,拉维尼亚冲他笑了笑,想让他别那么紧张。
“我妈早说过他很奇怪。”小少爷压低声音,强行装出轻松的语气,手指却不自觉地敲着腿,“可我没想到是这种奇怪。”
拉维尼亚凑过去,故意不让马尔福夫人听见,咧嘴笑出了声:“能把他脑补成这样的人,说不定跟他一样疯。”
小少爷被逗笑了,用手背捂着嘴,眼睛里满是笑意。
“角树!”
老头突然从后屋冲了出来,吓得两人都跳了一下。“角树木,独角兽毛芯,九又四分之三英寸,有点弹性,但不明显。来,挥一下试试。”
小少爷接过魔杖的瞬间,整个人都放松了。他握着魔杖,带着前所未有的自信,轻轻画了个流畅的小圈。
金色、翠绿、深紫的火星从魔杖尖端迸射出来,像细碎的金粉,又像融化的星屑,几片轻飘飘落在拉维妮娅的发梢,凉丝丝的。
马尔福家的小继承人勾起嘴角,语气笃定:“就它了。”
“眼光极好。”奥利凡德抚着胡须,眼中闪着拉维妮娅读不懂的光,引着他们往收银台走,边走边絮絮叨叨地解释,“这是根力量极强的魔杖,杖芯是独角兽毛——我就知道你得用独角兽毛,比龙心弦收敛得多,爆发力却半点不差,尤其配上这根的杖木是角树。”
他突然顿住,摊开手递过账单:“七加隆,小姐。”
收了钱他又立刻接回刚才的话头:“角树啊,我自己的魔杖就是角树做的,好木头,专挑有执念的主人。我父亲总说,角树魔杖认主,认的不是野心,是死心眼儿的执念。”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眼马尔福家的小少爷:“不少同行说角树是领袖之木,但我经手的大部分例子恰恰相反。尤其是配上独角兽毛这种最忠诚的杖芯——马尔福先生,你拿到的是世上最强大、最坚定的追随者之杖。”
小马尔福喉结滚了滚,脸色有点难看。
“真是,太有意思了。”奥利凡德又重复了一遍,尾音拖得很长。
店里静了几秒,拉维妮娅偷偷瞅了眼身边的朋友,心都提了起来。
“行了。”马尔福夫人终于开口,语气是拉维妮娅熟悉的那种冰碴子裹着客套的温柔,“先给波特小姐挑魔杖吧?我们总不能耗在一家店里一整天,奥利凡德先生,你说是吧。”
“对对对,波特小姐。”奥利凡德立刻收了刚才的古怪劲儿,搓着手转向拉维妮娅,“我还记得你父母二十年前来挑魔杖的样子呢,你母亲当年选的是——”
“我不需要听这些。”拉维妮娅咬着牙打断他,脸颊又热了起来,“这是我今天第二家店,麻烦你快点。”
“好好好,波特家的孩子果然都性子直。”奥利凡德哈哈笑着,也不生气,转身从架子上抽了根魔杖。
“十一英寸,龙心弦,桃花心木——和你父亲的杖木一样。”他把魔杖递到拉维妮娅面前,“忠诚又坚韧,就是偶尔会跟着主人的正义感犯点小脾气。”
拉维妮娅握着魔杖挥了挥,心里有点别扭。这根魔杖摸起来就只是根打磨光滑的木头,半点不像刚才小马尔福挑魔杖时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她又用力划了个弧线,只迸出几点暗淡的橙色火星,刚落地就灭了,像快烧完的火柴头。
“先生,这根好像不是我的。”她把魔杖放回盒子里,语气还算客气。
“确实不是。”奥利凡德点头,“不过你没排斥它,说明方向没错。试试这个——十三英寸,冷杉木,龙心弦。”
拉维妮娅指尖刚碰到那根奶白色的魔杖,瞬间就懂了。
不是壁炉那种烤得人发慌的暖,也不是正午太阳晒得皮肤发烫的暖,是深冬清晨捧着热咖啡的暖,是出门前母亲印在额头上的那个吻的暖,是情人节雪地里,第一缕阳光落在雪上慢慢化水的暖。
她忍不住笑了,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八字,魔杖尖端飘出一缕笔直的烟,像科琳爸爸吐的完美烟圈,圆溜溜的,慢悠悠地升到天花板上,半点不像刚才那根魔杖喷出来的劣质火星。
可明明刚才握着的时候,她能感觉到魔杖里澎湃的力量,怎么挥出来就只有这点动静?她又试了一次,力量冲到杖尖就像撞了墙,半点都透不出来。
她正要再挥第三次,奥利凡德按住了她的手。
“杖芯不对。”他转身往货架深处走,声音从架子后面飘出来,“你感觉到的是冷杉木在回应你的魔力,木头愿意跟着你,但杖芯不行。得换一根……哪根呢,哪根呢——有了!”
他抱着个盒子跑回来,把魔杖塞到拉维妮娅手里:“试试这个?柏木,凤凰羽毛芯。柏木和冷杉木有点像,冷杉木选的是坚韧的幸存者,要么是领袖要么是独行侠;柏木也看重坚韧,却更偏爱那种愿意牺牲的人,不过不像冬青木那样极端。凤凰羽毛是我这儿最强大也最挑剔的杖芯。”
拉维妮娅握着魔杖,注意力一半在奥利凡德的解说上,一半在手里的触感上。这根魔杖怪得很,摸着又冷又烫,还带着点干涩的磨砂感,可魔力却像被无形的线扯着往杖尖涌,她几乎控制不住想要挥下去,想看看它能喷出什么样的火花。
可奥利凡德突然一把抽走了魔杖。
“柏木和你的魔力合不来,太不合了。”他语速极快,像在自言自语,“但凤凰羽毛绝对是你的杖芯,你刚才感觉到那种拉扯感了吧?”
拉维妮娅点点头,看着老头把货架上的盒子翻得哗啦啦响,完全搞不懂他到底在折腾什么。
过了大概一分钟,奥利凡德戴着副细框眼镜回来了——刚才他明明没戴眼镜。
“我只是验证个猜想。”他把一根魔杖递到拉维妮娅面前,又在她要接的时候猛地抽走,“别管杖木,只感受杖芯,把你的魔力集中在杖尖,满足一个老头子的好奇心行吗?”
拉维妮娅不耐烦地点头,一把抓过魔杖。
刚碰到的瞬间,一股奇怪的感觉就涌了上来,像发了高烧,又冷又热,皮肤像被干火烧着,却又冻得打颤。她试着轻轻挥了挥,魔力顺着手臂涌进杖尖的瞬间,她浑身一震——就是这个!
她立刻用力点头,声音都有点发颤:“就要这个了,先生!”
她必须得到这根魔杖,没有任何理由。
老人的笑容露了太多牙齿,活像只刚偷到糖的狐狸。还不等拉维尼亚开口质问,他就已经转身带着那根冬青魔杖往柜台后走,像是完全没察觉自己刚才的表情有多诡异。
“偶尔会有这种情况,”他漫不经心地解释着,指尖还在魔杖柄上摩挲,“杖芯和巫师产生了共鸣,但整根魔杖却没跟上。算不上什么绝无仅有的怪事,但处理起来得费点功夫。这种时候——”
他举起自己的魔杖,让杖尖对准那根冬青魔杖的尖端,两道微光在空气中轻轻一碰。
“就得先把杖芯取出来。”
他的魔杖沿着冬青杖身滑下,一道泛着荧光的细缝立刻裂了开来,像是被无形的刀刃切开。拉维尼亚屏住呼吸,生怕下一秒那根可怜的魔杖就会彻底断成两截。
“再把杖芯放进新的杖身里。”
老人动作轻得像是在捏易碎的肥皂泡,小心翼翼地从裂缝里抽出那根羽毛。羽毛刚离开,裂开的木身就自动愈合了,连一道划痕都没留下。
“我觉得你适合冷杉木杖身,波特小姐,但以防万一……”
话说到一半,他把羽毛搁在旁边的桌子上,和那截冷杉木摆在一起,又一头扎进了后面的储物间。这次没让他们等太久,只听见几声盒子落地的哐当响,他就攥着一小块木头回来了。
“粉红象牙木。”他把木头递过来,眼神亮晶晶地等着他们露出惊叹的表情,仿佛这四个字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宝贝。
拉维尼亚和德拉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
老人显然压下了翻个白眼的冲动,继续解释:“这是我去年从南非回来的魔杖匠朋友那儿拿到的料子。在当地,这种木头只用来做仪式道具或者酋长的权杖,用它做出来的魔杖天生擅长仪式魔法。就是性子有点跳脱,通常会选那些不重外表、只在乎‘美感’的主人。这种执念有时候挺危险,但一旦盯上谁就甩不掉。”
拉维尼亚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来一句——为了所谓的美感不惜一切代价,哪怕透着股死亡气息。
她不得不承认,这形容简直和她本人一模一样。
那截木头还没被加工成魔杖,也没有装杖芯,拉维尼亚感觉不到任何魔力的牵引,但接过木头的瞬间,她就明白奥利凡德后来那一大段冗长的吐槽是什么意思了。
“普通木头和魔杖木完全是两码事,”当时他是这么说的,“自然本身就蕴含魔力,但只有树身上极少的一部分能攒够足够的魔力,做成真正能用的魔杖。”
如果说之前那截冷杉木让她觉得像在外地出差,这截粉红象牙木就像推开了自家房门。踏实,又完整。
“感觉对吗?”奥利凡德凑得太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好奇心把他那张本来就有点诡异的脸衬得更像个老顽童。
“对。”拉维尼亚点头。
他猛地往后一退,脸上那副期待的诡异表情立刻换成了志得意满的笑容,活像刚赢了赌局的老狐狸。“完美!组装起来大概要半小时——大部分时间都是等魔力融合,急不得。你们可以在这儿等,也可以先去别的店逛逛。”
“我们一小时内就回来,加里克。”马尔福夫人立刻接话,转身就往店外走,“德拉科,拉维尼亚,我们得抓紧时间。华丽与污痕书店就在街对面,先把课本买了。”
拉维尼亚匆匆向奥利凡德道谢,快步跟上已经走出店门的马尔福夫人。
刚离开奥利凡德的听力范围,德拉科就小声吐槽:“我觉得他疯得不轻。”
马尔福夫人回头看了儿子一眼,语气理所当然:“那是自然,而且不止‘不轻’。天天被那么多沉睡的魔力围着,他还能保持神志清醒就不错了。”
这句话的分量可不轻。巫师圈子里谁不知道,常年和魔杖木、杖芯打交道的人,多多少少都会被魔力影响心智。
华丽与污痕书店里人山人海,活像被打劫了一样。但马尔福夫人的气场比魔法还管用,人群自动给她让出一条路。她直接走到队伍最前面,拿了两套一年级课本,从随身的小皮袋里掏出金加隆付了账——那小袋子明明只有巴掌大,倒出来的金币却像永远掏不完似的。
拉维尼亚也买了个同款的小袋子,不用想也知道它和马尔福夫人的钱袋一样,装再多书也不会变重变大。
她在书店后面的角落里翻到一本冷门的书,转头问德拉科:“马尔福继承人,你知道摄神取念和大脑封闭术是什么吗?”
德拉科的眉毛一下子挑得老高,差点戳到发际线:“知、知道啊。摄神取念是钻进别人脑子里读想法,大脑封闭术就是反过来,把自己的脑子关上不让别人看。”
拉维尼亚惊得差点把书掉在地上:“魔法还能读心?”
德拉科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我教父要是听见你这么说,肯定要气得跳脚。他会纠正你说,那是‘精妙地潜入意识,读取精神共鸣,吸收记忆碎片,解析气场波动,操控神经递质’——”
他故意捏着嗓子模仿,手还在脸旁边乱挥,活像个装神弄鬼的巫师。拉维尼亚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立刻收了戏虐的表情,脸上还带着残留的笑意:“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他那人就这样,什么都要搞得玄之又玄。”
“听起来他是个好人。”拉维尼亚说完就后悔了,这话实在太敷衍。
“好人?”德拉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可算不上。”
“但你提起他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亲近。”拉维尼亚补充道,“至少他对你很好。”
德拉科愣了一下,难得露出点少年人的腼腆:“嗯……很多时候他就像我的第三个父亲。要是他能接受你是波特家的人,你们说不定能聊得来。不过你大概没机会见到他,他现在几乎不出门,天天待在家里研究魔药,偶尔卖点魔药换钱。”
拉维尼亚正想问他为什么马尔福家这么排斥波特家族——她自己其实也对这个姓氏没什么好感,德拉科却先开了口:“不过你不用太在意摄神取念和大脑封闭术,那都是高阶技能,没几个人能学会。等你再过几年,可以先学大脑封闭术。而且除非是紧急医疗情况,对未成年人使用摄神取念是违法的,法庭上好像例外,不过我也不太确定。”
这两种技能听起来都很诱人,但拉维尼亚最终还是放下了那本相关的书。她已经挑了不少:一本关于上一次巫师战争的纪实,一本讲魔法界光明与黑暗势力此消彼长的历史,一本从入门到高阶的常用咒语大全,还有一本类似《理智与情感》的魔法小说——她觉得姨妈说不定会喜欢,而且能帮她搞懂魔法界的阶级规则,这正是她现在最缺的。
一个女孩总不能把书店搬空吧。
等她付完额外那几本书的钱,正好到了该回去取新魔杖的时间。
第二次去奥利凡德魔杖店倒是快了不少,拉维尼亚本来只需要检查一下魔杖有没有瑕疵,付了钱就能走人。可那老魔杖匠人偏要扯一堆神神叨叨的话,她左耳进右耳出,只记住了最离谱的那一句。
“我本来以为,这根凤凰羽毛会选你哥哥。”
拉维尼亚当时就皱起了眉,这话说得也太冒犯了。结果老头话锋一转,让她瞬间汗毛倒竖。
“你看,献出这根羽毛的凤凰,一共只给过两根尾羽,这种情况本来就罕见。而另一根呢,它就在那个不能提名字的黑魔头的杖芯里。”
这话听得拉维尼亚浑身不自在,旁边的马尔福夫人和小少爷脸色也沉了下来。她赶紧数出加隆往老头手里塞,恨不得把钱砸在他脸上就跑。
可就在她转身要跨出门的瞬间,老头又悠悠开口了。
“刚才应该是那股魔力撞了你一下吧?我一直很好奇——他们都说我疯了,但我就是好奇——另一个孩子怎么样了?那个双胞胎女孩,她到底遭遇了什么?没人能在那么浓郁的黑魔法里全身而退,哪怕不是目标也不行,你也一样。”
他发出一阵湿乎乎的咳嗽似的笑,听着跟诅咒似的。
“另一个孩子怎么样了?我看她才是倒霉透顶,被那股过剩的魔力砸中。到底怎么样了呢?”
拉维尼亚没等他说完,拔腿就冲出了魔杖店,前后连十秒都不到。
不过抛开这些神神叨叨的破事和诡异老头,拿到属于自己的魔杖还是值了。马尔福夫人给她买了个漂亮的白皮鞘,刚好能绑在左臂内侧,魔杖插在里面凉丝丝的,让她特别安心,随时都能抽出来用。杖身是冷白色的杉木,握柄处过渡成光滑的粉色木料,杖尖还嵌了几道纵向的粉色纹路,握柄上也点缀着几小块杉木贴片,配色精致又别致。
接下来他们去了摩金夫人长袍店,定制的校服已经做好了。拉维尼亚本来觉得穿长袍挺傻的,可不得不承认马尔福夫人挑的款式确实好看。女裁缝还额外送了一件加隆价的长袍,说那种带虹彩光泽的银白色衬她的肤色,拉维尼亚实在没法拒绝。结果结账时才发现预算超了一大截——她之前根本没想到,日常校服要配白色衬衫和十字领结,而且领结会在分院后自动变成对应学院的颜色。加上马尔福夫人和女裁缝一唱一和,又是夸泡泡袖衬衫配大翻领有多洋气,又是说高腰西裤显腿长,还有复古连衣裙和骑马装风格的皮裤配马甲,她稀里糊涂就买了一堆,钱包直接瘪了一大圈。
剩下的商店就没什么意思了,一年级的标配坩埚、魔药材料、望远镜和天平都是打包好的套装,连羽毛笔和墨水都有组合装。但拉维尼亚瞥见马尔福母子俩对着廉价套装嗤之以鼻,索性单独挑了几支精致的羽毛笔,还多买了几种颜色的墨水,顺便拿了本便宜又好看的笔记本,打算用来练习用羽毛笔写字。大不了实在写不惯,就把自己的钢笔带去——那玩意儿看起来够矜贵,应该能符合魔法界的审美。
本来购物清单上没有行李箱,可马尔福夫人硬说德拉科的旧箱子太小,拉维尼亚没有箱子更是“不成体统”。于是一小时后,拉维尼亚拖着个巨大的深绿色皮箱出来,箱子上烫着她名字的首字母LHE,一看就是被施了扩容咒,还能跟在她身后自动滑行,跟个小跟班似的。
最后一站是咿啦猫头鹰商店,巷子尽头的小店又窄又暗,跟奥利凡德一样堆得满满当当,只不过里面全是猫头鹰。德拉科挑了一只雪鸮,店主说它叫阿斯忒里俄斯,只认这个名字,从那之后小少爷就没停过对着胳膊上的小家伙柔声细语。
拉维尼亚刚进店就被一只黑雕鸮扑了个满怀,完全不顾在场所有人的劝阻,当场就决定买下这只凶巴巴的小东西。她实在太喜欢这只脾气火爆的小家伙了,尤其是看到它那双跟自己长大后越来越像的银灰色眼睛,更是没法拒绝。这只雕鸮除了她不让任何人靠近,拉维尼亚甚至怀疑它听得懂人话——直到她安抚说大家都是安全的,它才肯罢休。小家伙乖乖站在她肩膀上,啄她的发簪玩,简直萌翻了。
她给这只雕鸮起名赫拉,既记仇又警觉,是所有值得被保护的女性的守护者。
德拉科怕它怕得要死。
走出猫头鹰商店时,拉维尼亚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了,长长的影子拖在他们身后。他们顺着对角巷往回走,佩妮姨妈还在咖啡馆里等着,看得入了迷,旁边的半杯咖啡早就凉透了。拉维尼亚和马尔福母子走到她身边,她都没察觉,最后拉维尼亚实在没办法,只好腾出没拎包的手,轻轻敲了敲姨妈的书。
要不是常年沉迷书本练出了稳得住的本事,佩妮差点把书直接按进咖啡里。
“拉维!”她猛地抬头,脸上瞬间绽开笑容,“购物顺利吗?我猜东西都装在箱子里了——”她突然眨了眨眼,声音拔高了八度,“拉维尼亚·海亚黛特·伊万斯!那是猫头鹰?”
连一向端庄的马尔福夫人都忍不住笑出声,看佩妮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实在太有意思了。
“是啊姨妈。”拉维尼亚一脸无辜,“这是赫拉。赫拉,这是姨妈。购物很顺利,东西都装在箱子里了。”
佩妮就那么盯着她,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行吧……”
马尔福夫人适时插话:“巫师养猫头鹰很正常的,佩妮。德拉科有一只,我家里也有几只,我们用猫头鹰送信,不用麻瓜的邮差。”
“邮差是什么?”德拉科好奇地问。
“麻瓜的送信人,德拉科。”
“你怎么会知道麻瓜的送信人?”
“别问了,德拉科。”
小少爷不满地哼了一声,转头看向拉维尼亚:“邮差到底是什么?”
拉维尼亚故意学马尔福夫人的语气,冲他挑了挑眉:“别问了,马尔福少爷。”
佩妮阿姨皱着眉,语气里带着十二分的谨慎:“我可不想让只猫头鹰把家里弄得一团糟,而且我敢肯定,我们小区的业主公约里绝对不准养这种宠物。”
“要是您介意的话,波特小姐的猫头鹰可以整个夏天都待在马尔福庄园。”纳西莎·马尔福优雅地开口,站在她身边的德拉科则用手背挡住脸,一脸不赞同地撇着嘴,“我建议您今晚先把猫头鹰带回家认认路,之后要是不想养,直接把它送到马尔福庄园就行,我们那儿有别的猫头鹰作伴,能一直待到开学。”
佩妮阿姨顿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感激的笑:“那就太谢谢你了,纳西莎。我想我早晚能习惯这东西,但肯定不是现在。”
“举手之劳而已。”纳西莎抬手看了眼颈间挂着的精致怀表,“时间差不多了,你们二位要不要一起去吃顿晚餐?”
“当然可以。”佩妮立刻应道。
“太好了。”纳西莎满意地弯起眼,“今晚天气不错,餐厅离这儿也不远,要是你们结完账了,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我们这样穿会不会太随便?”佩妮低头扯了扯身上的黑色西装外套,拉维妮娅也跟着有点不自在。她们俩按麻瓜的标准来说绝对不算失礼——拉维妮娅穿了件新的水粉色碎花连衣裙,裙身紧紧裹着腰臀,裙摆却宽大蓬松,外面搭了件白色牛仔外套,脚上踩着一双几乎跟平底鞋没差的裸色绒面高跟鞋;佩妮则还穿着早上赶去上班的套装,剪裁利落的黑西装配天蓝色衬衫,看着干练又得体。
可她们哪儿懂魔法界的规矩?搞不好没穿长袍,在那些巫师眼里就跟街头流浪汉没两样。
纳西莎只是淡然一笑,挑了挑眉:“跟马尔福家的人出门,没人会觉得你穿得随便。”那副理所当然的高傲劲儿,换别人说出来绝对会显得无比讨人厌,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好像本该如此。“跟我走吧,德拉科认得路,他们俩不会迷路的。”
两个女人并肩走在前面,头挨着头低声聊着什么,没过多久,拉维妮娅就看见纳西莎仰头笑出了声,笑声清脆得像风铃。
她跟德拉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茫然——这俩人怎么突然聊得这么投机了?
两人快步跟上前面的长辈,德拉科先忍不住开口,语气里满是困惑:“我不是故意失礼,但她们俩怎么会聊得来?”
“我还想问你呢。”拉维妮娅也一脸不解,“我之前还以为你们马尔福家……挺排外的。”
德拉科猛地睁大眼睛看她:“我们本来就排外。”
拉维妮娅眨了眨眼:“那只能说明世事难料了,马尔福继承人。”
“我更觉得我妈肯定另有图谋。”德拉科语气干巴巴的,“还有,直接叫我德拉科就行,既然我们的监护人都快成朋友了。”
“那你也叫我拉维妮娅吧。”她停下脚步,伸出手,用麻瓜握手的方式递过去,语气里带着点自嘲,“我本来就不喜欢波特这个姓氏。”
德拉科皱着眉,一脸嫌弃地瞥了眼她伸过来的手和脸上那副欠揍的笑,还是不情不愿地跟她握了一下,只一下就立刻抽回手,嘴角还撇出个不屑的弧度。
走在路上,拉维妮娅才发现对角巷的夜晚比白天还要美。也许是因为人少了很多,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洒在街道两旁的魔法店铺上,星星已经开始在天上闪烁,整个巷子都笼罩在一种梦幻又温暖的氛围里。气温降了一点,但她穿了外套,倒也不冷,一路走过去安静又惬意。
她们拐进一条拉维妮娅之前以为只是普通小巷的窄路,走到尽头才发现那儿藏着一栋可爱的老式法国风格建筑,门口挂着块小小的招牌,上面只有一个词:“阿德莱德”。
“这儿真漂亮。”拉维妮娅挽住德拉科的胳膊,跟着他走上一段不短却很窄的楼梯。
“确实。”德拉科点点头,“等会儿见到阿德莱德本人,你就知道了。”
刚到屋顶露台,就有侍者立刻引着他们入座——看来这就是马尔福姓氏的特权之一。他们刚翻开菜单,就看见一个女人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走过来。
“纳西!”女人笑着喊了一声,上前跟纳西莎互相贴了贴脸颊。
“只有阿德莱德能这么叫我妈。”德拉科凑到拉维妮娅耳边低声说,“连我爸都不行。”
“能见到你总是很开心。”那个法国女人接着说,“还带了客人来!你儿子我当然认识——好久不见,德拉科。快给我介绍介绍其他人,亲爱的。”
“阿德莱德,这位是最古老高贵的波特家族继承人拉维妮娅,这位是她的监护人佩妮·伊万斯。”纳西莎优雅地开口,“佩妮,拉维妮娅,这位就是阿德莱德本人,这家餐厅的老板。”
拉维妮娅和佩妮礼貌地跟对方打了招呼,拉维妮娅心里却有点发怵——能叫纳西莎“纳西”的女人,绝对不简单。
“很高兴认识你们。”阿德莱德笑着回应,拉维妮娅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她个子太高了,嘴唇红得过分——魔法界的女人根本不化妆,她的皮肤又太白,红发则亮得像抹了油。哪怕她笑得亲切,跟纳西莎聊得热络,拉维妮娅还是能从她身上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压迫感。
直到阿德莱德转身离开,露台的门关上,拉维妮娅才立刻转头问德拉科:“她……”
“她是个吸血鬼。”德拉科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一样,对他来说,这恐怕真的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哦。”拉维妮娅愣了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人其实挺好的。”德拉科接着说,“从1784年就开始经营这家餐厅了,在付得起钱的圈子里,她可是世界闻名的大厨。”
“那些平民百姓的看法谁在乎呢?”拉维妮娅面无表情地接了一句。
德拉科居然认真地点点头:“没错。”
“我不是那个意思……算了。”拉维妮娅放弃了解释,跟这种家伙根本说不清,“这儿什么菜好吃?”
“都好吃。”德拉科低头翻着菜单,没看她,可拉维妮娅能看到他嘴角藏不住的笑意。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推荐的,马尔福继承人?”拉维妮娅故意模仿他之前那副高傲的腔调,把自己本来就不算差的贵族口音学得惟妙惟肖。
德拉科终于抬头看她,同样用那副腔调回应:“当然,波特继承人。给我一点时间,我会为您推荐最合心意的菜品。”
“你们俩别闹了。”佩妮打断他们,她跟纳西莎的聊天刚告一段落,“跟老夫老妻拌嘴似的。”
德拉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赶紧把菜单举起来挡在脸前,根本懒得反驳。
“不如我们先点一份塔姆酥?”纳西莎看着德拉科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提议。
“听起来不错。”拉维妮娅立刻应道,德拉科也在菜单后面闷闷地嗯了一声。
纳西莎用魔杖轻轻点了点菜单的角落,上面的文字立刻泛起一层淡淡的魔法微光。她又点了点塔姆酥和一份蜗牛的名字,最后再点了一下菜单角落,算是完成了点餐。
德拉科压低声音,耐心解释:“她就是这么点餐的。高级餐厅都这么搞,只有咖啡馆、小酒馆那种地方才会有人过来当面记菜单。”
“我反正完全不知道待会要吃什么。”姨妈大大方方地坦白,“不过我信你眼光。”
马尔福夫人立刻来了兴致,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法式餐点。她似乎特别乐于给麻瓜科普这些知识,很快就和姨妈聊起了麻瓜食物和魔法界料理的区别。拉维尼娅没怎么听,只隐约记得马尔福夫人听说她们家的饭全是她和姨妈自己做的时,那副震惊又担忧的表情;而姨妈在得知马尔福夫妇这辈子从没亲手做过一顿饭时,反应也一模一样。
“你说她会不会觉得无聊?”拉维尼娅忍不住开口,“就是阿德莱德,几百年都做着一样的事。”
“不知道。”德拉科耸了耸肩,“但要是不喜欢,她早就不干了。而且她做得那么好,我犯不着去纠结这个。”
做得那么好。拉维尼娅在心里偷偷笑了。露西以前还因为前男友总把“真棒”挂在嘴边,直接和人分手了。
“你会不会觉得别扭?”德拉科忽然问道,“就是适应这里的生活。你好像懂很多我们的规矩和历史,但连日常小事都搞不定,肯定很奇怪吧。”
“何止奇怪。”拉维尼娅叹了口气,“我学了好几年礼仪、政治还有魔法史,但那和真正生活在魔法世界完全是两码事。”
德拉科皱了皱鼻子:“没有魔法的日子听着就糟透了。”
拉维尼娅差点就耸肩了,还好及时想起马尔福夫人刚才那记眼刀,硬生生忍住。“对你来说可能是吧。但我是在麻瓜世界长大的,我的家在那儿,朋友也在那儿。有那些牵挂在,日子也没那么糟。”
德拉科没接话。以马尔福家的名声,她猜他恐怕从没正眼看过麻瓜世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不情不愿地开口:“也不是所有朋友都在那儿。我就在这儿啊。还有霍格沃茨也在这儿,大不了你就当自己同时过两种生活呗。”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拉维尼娅应着,目光被头顶的星空勾走。她早该想到,没有电灯的地方光污染少,可直到亲眼看见才真正体会到——夜空亮得离谱,连小镇的轮廓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她和德拉科不再说话,往后靠在椅背上仰头望天,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北极星。在麻瓜伦敦,她从来没见过这么亮的星星,像一盏指路的灯,稳稳地悬在头顶,好像在说,这就是家了。
“是啊,好像也只能这样了。”她又轻声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