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弗雷夫人刚看到德拉科走进来，手里攥着的药剂瓶差点没拿稳，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她正给受害的学生们灌解药，见状立刻停了手，先把德拉科领到一张空床上，转身去端了杯热气腾腾的热巧克力过来，还偷偷兑了几滴安神剂。

“乖孩子，等我一小会儿，”她说话的语气软得不像平时那个急性子的护士长，“我先把这边的收尾工作做完。”

说完她就转身回去忙活，把德拉科和他母亲留在了床边。

纳西莎·马尔福迟疑了几秒，才在儿子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紧绷的肌肉。

“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宝贝，”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要是你早点告诉我，我就能帮你了。”

“我能说什么？”德拉科的声音发颤，手指死死攥住温热的马克杯，“难道要我跟你说‘妈妈，爸爸把传说里的怪物放进了学校，快帮我救救那些麻瓜出身的学生’？你真的会帮我吗？”

“德拉科。”纳西莎叹了口气，指尖用力按了按他的肩，“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你居然会觉得我会赞同那些把你，还有你在乎的人置于险境的事，这真让我心疼。”

德拉科喉结滚了滚，拼命咬着后槽牙，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还有你父亲，”纳西莎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像结了层薄冰，“他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我简直不敢相信。等着吧，他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母子俩的对话被推门声打断。韦斯莱拽着一脸好奇、还傻笑着的洛哈特走了进来。

“你没事吧，马尔福？”韦斯莱挠了挠头，语气带着点不自然的试探。德拉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就好。邓布利多让我把洛哈特带过来。庞弗雷夫人呢？”

帘子后面突然传来庞弗雷夫人的声音，她掀帘走出来时，眼底带着掩不住的疲惫：“又怎么了？没看见我正忙着吗！”

“他的记忆咒反弹了，”韦斯莱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现在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了。”

“梅林啊。”庞弗雷夫人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行吧，教授，随便找张空床躺好，我晚点再给你看。就算能找回记忆，也不急在这一时。”

说完她又钻回帘子后面，继续给学生们处理伤口。

洛哈特站在原地，脸上挂着那副温和的假笑，动都不动。韦斯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伸手把他推到旁边一张空床上。

“我要回格兰芬多塔楼一趟，”他转头对德拉科说，“金妮她们肯定急坏了。而且麦格教授好像在准备庆功宴，你要是能走的话，要不要一起去？”

德拉科耸耸肩，看着韦斯莱明显在努力示好的样子，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知道。”

“行吧，”韦斯莱更尴尬了，挠了挠后脑勺，“那我先走了，回头见。”

德拉科点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房间里又只剩下他和母亲两人，沉默像潮水一样漫了上来。他小口小口喝着热巧克力，暖意混着安神剂的效力从喉咙一路暖到胃里，狂跳的心脏慢慢平复下来，连带着刚才止不住的颤抖也渐渐停了。纳西莎的手指顺着他的后背画着圈，一下又一下，像在哄受惊的小猫。

就在德拉科觉得自己终于缓过来一点时，病房的门被猛地撞开了。卢修斯·马尔福双眼通红，脸因为愤怒涨得发紫，像头被激怒的野兽。

“我们走，纳西莎。”他吼道，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儿子，视线死死钉在妻子身上。

搭在德拉科后背的手瞬间僵住了。

“你说什么？”纳西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寒意。

“我说我们走。”卢修斯的语气更冷了。

“我不走。”纳西莎挺直脊背，眼神锐利得像刀，“我要留在这儿陪儿子。我们的儿子受了这么久的惊吓，这几个月天天活在黑魔法的恐惧里，这全是你的错。”

卢修斯狠狠瞪着她，目光终于移到了德拉科身上，像淬了毒的冰碴子：“你没有证据证明我参与了这件事。我劝你最好管好自己的嘴，别随便污蔑孩子的父亲。”

“多比可以作证！”德拉科立刻反驳道。

“你居然相信一个下贱的家养小精灵的话？”卢修斯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德拉科，我教你的东西你都忘了吗？你以为这世界是讲什么道理的？”

德拉科没说话。他知道父亲说得没错——一个家养小精灵的证词，在魔法部眼里连废纸都不如，根本扳不倒卢修斯·马尔福。

“等你回家我再跟你算账，”卢修斯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咬牙切齿的狠戾，“居然敢告发自己的父亲，你这个忘恩负义的——”

“够了，卢修斯。”纳西莎厉声打断他，眼神冷得能冻死人，“我不准你这么跟我儿子说话。”

夫妻俩就这么对视着，空气里的火药味浓得能点燃。直到庞弗雷夫人掀帘走出来，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这里是医务室，不是你们马尔福家的客厅。你们儿子刚受了重伤，要是再吵，就都给我出去。”

卢修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硬撑着挺直脊背，一言不发地转身摔门走了。纳西莎叹了口气，慢慢站起身。

“我得去跟他把话说清楚，宝贝，”她的语气里带着疲惫，又藏着一丝决绝，“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没问题吧？”

“当然，妈妈，”德拉科把空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坐起身冲她笑了笑，“我没事了。”

“明天我再给你写信，”纳西莎弯腰在他额头上印了个吻，“好好休息，我的小龙。”

德拉科被这个久违的昵称逗得弯了弯眼。母亲又揉了揉他的头发，才转身追了出去。

她刚走没多久，病房门又被推开了。哈利喘着气站在门口，看到他就露出了笑容，快步走了过来。

“德拉科，你怎么样了？”

“好多了。”德拉科实话实说，“刚才麦格教授的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我爸过来的时候气得快疯了。”

“哦，也没什么，”哈利耸耸肩，“邓布利多警告他，要是再让伏地魔的东西落到无辜人手里，就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对了，我把多比救出来了。”

“你说什么？”德拉科猛地抬头，一脸不敢置信。

“我骗你爸给了多比一只袜子，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你能想象他当时的表情有多精彩。”

德拉科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利见他终于放松下来，也跟着笑了。

“也就你能做出这种事，哈利，”德拉科摇着头，嘴角还挂着笑意，“你怕是已经稳居我爸的头号黑名单了。”

“彼此彼此，他也在我的黑名单榜首挂着呢。”哈利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对了，庆功宴你去不去？”

德拉科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一想到要走进礼堂，面对那些知道他被迫当了斯莱特林继承人傀儡的学生，他就浑身发毛。

“我不知道，哈利，”他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我还是待在这里吧。”

“别啊，”哈利拉着他的胳膊晃了晃，“又不是你的错，你躲什么？”

“可是邓布利多让我待在医务室养伤的，你忘了？”

“他肯定也觉得你需要放松一下，总不能一直闷在这里吧？”哈利说着转头朝帘子那边喊了一声，“庞弗雷夫人？”

德拉科跟护士磨了好一会儿。那护士死咬着要他做完全套检查才肯放他走，最后还是实在忙不过来——毕竟整个医疗翼都塞满了蛇怪的受害者——才松了口。她反复叮嘱，只要有半分不舒服就得立刻回来报到，这才挥挥手放他们离开。

两人刚踏进门厅，就撞见一群穿着睡衣的学生正闹哄哄地往大礼堂里挤。忽然有一团红头发冲破人群，踩着小碎步朝他们冲过来——是韦斯莱家那堆人：罗恩、他妹妹金妮、那对双胞胎，还有他们家当级长的珀西。

德拉科一眼就看见金妮眼睛肿得像核桃，明显是哭了好几个小时。

一股逃跑的冲动瞬间攫住了他。他爹差点把人家最小的女儿弄死，最好的情况也是逼得小姑娘成了罪犯，现在要他直面几乎整家韦斯莱？他哪有那个胆子。

他猛地停住脚步，哈利的手立刻攥住他胳膊，像是怕他真的跑了。

“德拉科——”

“哈利！马尔福！”罗恩率先喊出声，语气里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梅林在上，你们可算出来了！我们正纠结庞弗雷夫人会不会让我们都进医疗翼探望呢！”

“你没事吧，德拉科？”金妮细声细气地问，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落在他身上。

德拉科张了张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耳朵里全是自己狂乱的心跳，头也晕乎乎的。哈利还攥着他胳膊没放，见他说不出话，干脆替他答了。

“他只是受了惊吓，没受伤。”

“谢天谢地。”珀西小声说，脸色还有点白。

“真得谢谢你，哥们儿。”双胞胎里的一个拍了拍他肩膀，语气难得正经，另一个也用力点头附和。

德拉科脑子转不动了。他眨着眼，傻乎乎地看着他们，完全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

“什么？”他终于挤出两个字，嗓子干得发疼。

“你救了我们妹妹啊！”第一个说话的双胞胎提醒他。

“要是没有你，现在躺在密室里的就是她了。”另一个补充道。

“不止这点。”珀西看着身边还在发抖的金妮，难得没摆级长的臭架子，“谁知道她能不能扛得住那本日记的魔力，搞不好根本活不下来。”

“我们欠你老大一份人情。”还搭着他肩膀的双胞胎又轻轻捏了捏。

“可是——”德拉科喘着气，还是没搞懂状况，“我袭击了人，你们应该恨我才对。”

“得了吧你。”另一个双胞胎瞪大眼睛，“我们不怪金妮，当然也不会怪你！”

“你也是身不由己。”金妮迟疑地对上他的视线，声音软乎乎的，“我们都一样。”

这句话比任何人的话都管用，瞬间压下了德拉科心里翻涌的愧疚和自我厌弃。或许是因为只有她，最懂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德拉科对着她点了点头，还是说不出话。哈利的手从他胳膊移到后腰，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安慰。

“走吧走吧。”第一个双胞胎笑着又拍了下他肩膀，才松开手，“去大礼堂吃顿好的，把肚子塞饱再说。”

“没错。”另一个双胞胎干脆揽住金妮的肩膀，“今天你跟我们坐一起。”

“可是——”德拉科皱起眉，“我是斯莱特林的。”

“管他呢！”罗恩气鼓鼓地说，眼睛却没看他。

“我觉得今晚可以破个例。”珀西绷着脸，却没反对。

“我们宣布你成为荣誉格兰芬多！”一个双胞胎大声喊，“对吧，弗雷德？”

“那还用说。”另一个——应该就是弗雷德——咧嘴坏笑，“谁有意见，尽管来找我们理论。”

德拉科转头看向哈利，眼神里全是犹豫。哈利却笑得灿烂，冲他点头。

“走吧。”

德拉科想不出该说什么，只能乖乖点头，跟着韦斯莱一家往大礼堂走。

接下来的宴会像一场模糊的梦。要么是学生们像看会飞的猫狸子似的盯着他，要么是有人凑上来搭话，却被哈利或是韦斯莱家的人毫不客气地挡回去。邓布利多校长上台讲话，含糊地说了密室的事，给哈利和罗恩各加了二百分学院分。

到了后半夜，那些刚从石化状态里醒过来的学生陆续走进礼堂，一个个都脸色苍白，眼神茫然。德拉科不敢跟他们对视，愧疚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直到赫敏冲进来，一把抱住哈利，哭唧唧地祝贺他和罗恩靠自己解决了危机，德拉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死死盯着面前几乎没动过的餐盘，拼命把自己缩成一团。他甚至闪过一个念头——要是能穿上哈利那件隐形衣就好了，他根本没脸见赫敏。

可赫敏没给他逃避的机会。刚松开哈利，她就从后面抱住了德拉科的肩膀，抱得很紧。

“对不起，德拉科，我们没能早点发现不对劲。”她凑在他耳边轻声说，“对不起没能帮你，还让你觉得连我们都不能信任！”

“你在说什么？”德拉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都是我的错！我太胆小不敢说，还蠢得以为自己能搞定一切！就是因为我自以为是，你才会被石化！你不该——”

“不许你怪自己！”赫敏的语气罕见地尖锐，她松开手，挤到罗恩和德拉科中间，眼神坚定地看着他，“你跟所有被袭击的人一样，都是受害者！”见德拉科还傻愣愣地盯着她，她放软了语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德拉科，但别这么想。我知道你绝不会故意伤害任何人，更别说我了。你不是你爸爸，我们比谁都清楚这点，对吧，罗恩？”

罗恩的耳朵红得快跟头发一个颜色了，含糊地应了声“对”。

“没错。”哈利也接话，“以后再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罩着你。”

“我希望再也不会有下次了。”德拉科有气无力地说。

“唉。”赫敏叹了口气，脸色沉了下来，“可惜我觉得，肯定还会有。”

大概凌晨三点的时候，海格回来了。阿兹卡班显然没让他好过，他脸色苍白，眼神疲惫，但看见德拉科时，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真诚又灿烂的笑容。

“嗨，别往心里去，小家伙。”男人摆了摆手，没把他的道歉当回事，“咱们俩都被那家伙耍了，总不能因为我先踩的坑，就怪到你头上吧？再说了，多亏你们几个孩子，现在全校都知道我是清白的了。”

说到这儿，他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神色变得郑重：“要说谢谢，该是我谢你们才对。你们帮我洗清了污名。”

德拉科心里堵得慌，他根本配不上这份谅解，更别说人家的道谢了。但身边这群格兰芬多的家伙正用那种灼热又真诚的眼神看着他，要是再质疑他们的真心，那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他只能把那股子愧疚强行压到心底最深处，任由自己被他们的接纳包裹着，跟着大伙一起庆祝到深夜。

学期最后那几天，德拉科总算能一点点把自己碎掉的情绪拼起来了。期末考被取消的消息传来时，赫敏急得跳脚，德拉科却偷偷松了口气——他现在这状态，根本没法发挥出平时的水平。

他把所有能挤出来的时间都用来跟朋友们待在一起，一半是因为哈利跟跟屁虫似的，除非万不得已，绝不允许他离开视线。日子一天天过，他终于慢慢找回了点正常人的感觉。

很快，他收到消息，父亲被免去了校董的职位。诺特立刻跳出来幸灾乐祸，阴阳怪气地说他毁了马尔福家的名声，再过不了多久，他们家就要跟韦斯莱家沦为同一档次了。

德拉科早料到诺特会来这一出，压根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烦心事，诺特的挑衅和家族的名声，在他的烦恼清单里排得不知道有多靠后。

真正让他意外的是，这次诺特的嘲讽居然没像往常那样引来不少附和。扎比尼头都没抬，语气里半点情绪都没有，只冷冷呵斥诺特“别跟个蠢货似的聒噪，没看见我在看书？”，帕金森则涨红了脸，小声附和了一句。

她的目光跟德拉科对上的瞬间，德拉科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眼里的情绪，她就慌慌张张地找了个“去找达芙妮”的烂借口，逃也似的冲出了公共休息室。德拉科摸不透这两人的态度，干脆把这事抛到脑后，还是跟以前一样尽量避开斯莱特林的同学。

母亲自从跟着父亲离开校医院后，寄来的信里反复跟他保证，假期回家后父亲不会找他麻烦。可德拉科心里还是没底。他不是不信母亲镇不住场子，只是经历了日记那件事后，他对卢修斯·马尔福这个父亲，已经彻底没了从前那种敬畏。

自从收到那封来自未来的神秘信件，他对父亲仅存的那点崇拜就一点点消磨殆尽了。现在他甚至觉得，父亲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个念头让他既心寒又不安。

所以坐霍格沃茨特快回伦敦的时候，他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哪怕韦斯莱双胞胎和乔丹在车厢外的走廊里闹得震天响，也没法让他提起点精神。哈利自己也因为暑假要回麻瓜亲戚家而闷闷不乐，却还是强装出一副积极的样子，故意说些逗他开心的话。

中途哈利突然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潦草地写着一串数字，塞给他们三个：“记得打给我。”

德拉科完全不知道“打给我”是什么意思，赫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会在第一封信里给他解释麻瓜的通讯方式。

“暑假我们肯定能联系上的，”哈利拍着他的肩膀保证，“总能想出办法的。”

德拉科点了点头，心里盼着哈利说的是真的。一想到要是整个暑假都听不到哈利的消息，那还不如回家跟父亲同处一个屋檐下。

他把那张写着神秘数字的纸条小心翼翼地塞进衣兜，跟朋友们用力拥抱道别后，转身走向了等在站台的母亲。

“别愁眉苦脸的，亲爱的。”母亲见他这副样子，温柔地嗔怪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德拉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站在站台上的朋友们，跟着母亲一起离开了九又四分之三站台，踏上了回威尔特郡的路。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