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腐臭味像一张黏腻的网,把整座城堡裹得密不透风。
曾经矗立在山顶上、骄傲得像只雄狮的古堡,此刻正一点点分崩离析。外面的厮杀声像重锤般砸在石墙上,每一声都敲落几块碎石,让这座承载了无数欢声笑语的魔法建筑,看起来像个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
城堡内部倒是还有几间屋子勉强撑着没塌,此刻都被改造成了临时的医疗室。女巫们和治疗师们踩着沾血的长袍,从一张病床冲向另一张,手里的魔药瓶撞得叮当作响,眼里满是濒死的绝望——他们拼尽全力,却还是救不回所有人。有人断了胳膊腿,有人只是擦破点皮,还有人已经彻底没了呼吸,连体温都凉透了。
大礼堂的门口站着个瘦小的身影。
这里本该是学生们围坐在一起吃早餐、晚餐的地方,壁炉里的火焰总烧得很旺,黄油啤酒的香气能飘到走廊尽头。可现在,长桌被推到了墙边,地上铺着一层又一层的白布,空气中只有消毒水和血腥味在打架。
哈利·波特站在门口,绿宝石般的眼睛里映着满场的狼藉。他看见战友们脸上化不开的悲戚,看见有人抱着亲人的尸体号啕大哭,每一声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明明不是他的错,可他就是忍不住往自己身上揽。
好像只要他当初做了另一个选择,这些人就不会死。
他的视线突然被一抹亮眼的红发勾住了。
是韦斯莱家的人。
他放轻了脚步,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慢慢走过去,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有种预感,自己会看到这辈子最不想看见的画面。
当他看清地上躺着的人时,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是弗雷德。
莫丽·韦斯莱的哭声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在所有人的心上。丧子之痛已经够痛了,可乔治脸上那片死寂,比哭声更让人窒息。
乔治就站在母亲身边,眼神空洞得像个被抽走灵魂的木偶。他没有哭,也没有尖叫,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地上的双胞胎哥哥,连手指都没动一下。
哈利太懂这种感觉了。
在所有人眼里,弗雷德和乔治从来都是绑定在一起的。他们是拆不散的恶作剧搭档,是永远同频的灵魂伴侣。乔治现在的沉默,比他哭天抢地还要让人心碎——那是一半的自己被生生剥离的痛,是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的麻木。
哈利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无数碎片般的记忆涌进脑海:第一次见到这对双胞胎时,他们正把一个会放屁的糖果塞进费尔奇的口袋;魁地奇比赛上,他们骑着扫帚在空中翻跟头,把对手耍得团团转;还有他们偷偷塞给他的活点地图,帮他躲过了无数次费尔奇的巡查……
可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再也看不到他们坏笑着商量新的恶作剧,听不到他们默契十足的拌嘴,甚至再也尝不到他们发明的那些奇奇怪怪的零食了。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乔治失去的不只是哥哥,而是自己的另一半灵魂。
比死还要痛。
哈利深吸了一口气,刚想转身离开这让人窒息的地方,目光却突然定在了墙角。
那里躺着两个人。
莱姆斯·卢平和尼法朵拉·唐克斯。
他的卢平教授。
那个曾经给过他父亲般温暖的人,也走了。
眼泪终于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可哈利咬着牙把它逼了回去。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等这一切结束了,他有的是时间去哀悼。
如果他能活下来的话。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计划大概率是有去无回。
哈利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把脸绷成了一块硬邦邦的石头,转身朝着城堡外走去。他要去禁林。他必须亲手结束这一切。
没等听见脚步声,他就已经知道是谁来了。
七年的朝夕相处,他闭着眼都能分清罗恩和赫敏的脚步声——罗恩的脚步总是很重,像要把地板踩穿;赫敏的脚步则轻得多,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坚定。
“哈利,等等!”
“喂,等等我们!”
听见他们的声音,哈利的嘴角几乎要弯起来了,可下一秒就垮了下去。他叹了口气,停下脚步转过身——他知道,自己躲不过这两个人。
罗恩和赫敏看起来糟透了。
赫敏那头永远乱糟糟的棕色头发上沾满了灰尘和灰烬,脸上划了好几道血痕,长袍被扯得破破烂烂,露出里面沾着血的衬衫。罗恩也好不到哪儿去,头发被汗水和泥垢黏在额头上,脸颊骨上有一块青紫色的淤青,走路的时候还一瘸一拐的,应该是刚才打斗的时候受了伤。
这场战争,没人能全身而退。
赫敏的声音带着哭腔,打断了他的思绪:“哈利,求你别去……别去把自己交给那个魔头。”
“赫敏,罗恩,你们都知道的,”哈利的声音干得像砂纸,“伏地魔不拿到我是不会罢休的。如果我主动过去,说不定还能跟他谈条件——”
“你疯了吗?!伏地魔的话能信?!”罗恩猛地打断他,声音大得像炸雷,“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谎言!”
哈利皱起了眉,刚想开口解释,赫敏就抢在了他前面:“罗恩说得对,哈利。伏地魔从来不会遵守承诺,他会在你开口之前就杀了你!”
哈利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合着你们俩就这么不相信我?
“我了解伏地魔,”他深吸了一口气,把斯内普临死前的画面压在心底,“就算他的灵魂碎成了渣,他也会遵守承诺。而且他虽然扭曲,但骨子里有种奇怪的荣誉感——至少对他认可的对手,他会尊重对方的遗愿。”
他只能祈祷自己赌对了。
罗恩和赫敏都皱起了眉,脸上写满了不赞同。他们没见过伏地魔在墓地时的样子,也不知道斯内普和他之间的约定,自然不会懂他的坚持。
哈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指尖沾了一手的灰尘:“别劝我了,我意已决。我不需要你们同意,而且——”他看着赫敏刚要张开的嘴,抢先一步打断了她,“你们不能跟我去,这件事我必须自己解决。”
没等他们再说什么,哈利抬手就对着他们施了个石化咒。
看着两个朋友瞬间僵在原地,他的心里抽痛了一下,低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转身就朝着城堡外跑去。
快到禁林入口时,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被缩小的隐形衣,轻轻念了句咒语。黑色的布料瞬间展开,像一片夜幕裹住了他的身体。
这件父亲留下的隐形衣,无数次救他于水火之中。可这一次,它要带他走向死亡。
哈利忍不住笑了一声。
禁林明明是学校严令禁止学生进入的地方,可他却来这儿的次数比去食堂还多。每次都是被逼无奈,可这一次,是他自己要来的。
他踩着厚厚的落叶,一步步走进了禁林深处。
每走一步,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伏地魔不会放过他的,他太了解那个魔头了。如果当初他选择投靠伏地魔,说不定还能活下来;如果他保持中立,或许也能逃过一劫。可从一开始,他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是哈利·波特,是那个注定要和伏地魔死磕到底的男孩。
树叶在他脚下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死神的倒计时。哈利握紧了手里的魔杖,绿宝石般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恐惧。
该结束了。
哈利在伏地魔和食死徒聚集的地方不远处停住脚步,伸手接过了那枚金色飞贼。
他将飞贼凑到唇边,眼看着那道缝隙缓缓展开,露出了内部嵌着的一颗黑色小石。
是复活石。
哈利的呼吸猛地顿住。他在里德尔的戒指上见过这东西。
他闭了闭眼,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自从看完《三兄弟的故事》,他就隐约猜到了飞贼里藏着的秘密。他将石头握在掌心,默念出那些想见的人的名字。
再睁眼时,波特夫妇、小天狼星和卢平就站在他面前,脸上带着温柔又欣慰的笑。
哈利强忍着喉头的哽咽,和他们一一道别,又在心里默念着让他们离开。但复活石他没舍得扔,又塞回飞贼里扣紧,随手揣进了口袋。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
前方的食死徒们列着整齐的队形,气场强大得像是能掀起风暴。而他们的最前方,站着他毕生的宿敌。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也就是伏地魔。
魂器的反噬彻底毁了他的模样。昔日那张英俊的脸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扭曲丑陋的蛇形面孔。皮肤苍白得近乎病态,本该长鼻子的地方只剩下两个细小的鼻孔,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睛在哈利扯掉隐形衣暴露身形时,闪烁着胜利的光。
“哈利·波特。”伏地魔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愉悦,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你来了。”
废话,你都放话要杀我身边所有人了,我能不来?哈利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现在挑衅对方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他只能把这句吐槽咽回肚子里。
“哈利!快离开这儿!”海格的吼声从俘虏堆里传来,他浑身是伤,嘴角还淌着血。
哈利没理他,目光死死钉在伏地魔身上。
“我来了。”他顿了顿,忍不住又嘴欠了一句,“总不能让您久等,对吧?”
他这张嘴到底什么时候能管住?以前没被打死简直是奇迹,搞不好今天就要栽在这上面了。
伏地魔像是没听见他的嘲讽,夸张地挥了挥手,吸引所有食死徒的注意力。他握着魔杖的手指微微收紧,语气带着刻意的煽动:“大名鼎鼎的‘大难不死的男孩’,终于来赴死了。”
戏真多。哈利咬着舌尖才没说出这句话。可当伏地魔举起魔杖,准备终结这场持续了十六年的恩怨时,他还是开口了,声音清晰而坚定:“我可以死,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伏地魔歪了歪头,红宝石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却没有放下魔杖:“哦?什么条件?”
“你要发誓,不再伤害任何无辜的人,包括我的朋友和家人。”哈利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只能祈祷伏地魔能遵守承诺。
伏地魔打量了他几秒,忽然优雅地点了点头:“如你所愿。”
哈利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垮了下来。至少这一件事,他做成了。
下一秒,伏地魔用那特有的嘶嘶声念出了咒语:“阿瓦达索命!”
刺眼的绿光瞬间照亮了夜空。
哈利的本能在尖叫着让他躲开,让他跑,让他离那道夺命的绿光越远越好。但他强迫自己站在原地,甚至闭上了眼睛。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过往的记忆碎片在他脑海里飞速闪过——大部分都是痛苦的,是逃亡的狼狈,是失去亲友的绝望。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理由再留恋这个世界了。曾经的朋友们在魂器狩猎中渐渐疏离,唯一能让他牵挂的卢平也已经不在了。
他张开双臂,坦然迎接死亡的降临。
***
刺眼的白光猛地撞进眼底,哈利的绿眼睛下意识地眨了好几下,才勉强适应了光线。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纯白的火车站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他本以为会在这里见到邓布利多,或是父母和小天狼星,可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欢迎你。”
一个轻柔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恭敬。
“我们终于见面了,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