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签名落下的瞬间,哈利突然被一股温暖的力量裹住,像是钻进了晒过太阳的绒毯里。
这感觉很奇妙,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却让他鼻子发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不是难过,反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他终于有家了,终于被人放在心上疼了。
他恍惚间觉得,这股家族魔法像是等了他好久,此刻正急着把他拉进那个等候已久的怀抱。
米尔塔看着小男孩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嘴角勾起了然的笑。她没经历过这种血脉归位的仪式,可多年前嫁进佩弗利尔家时,也体会过类似的震颤。
她还记得刚结婚那会,以为佩弗利尔家的魔法会像娘家比尤尔家那样,又冷又沉,带着挥之不去的黑暗气息。可当家族魔法裹住她时,她才发现那力量是暖的,虽带着一丝暗影,底色却是中性的。
一开始她还觉得奇怪,后来慢慢想通了。死神本就不是纯粹的黑暗存在,他是中立的规则本身,他偏爱的家族,魔法自然也带着这份平衡。
伊卡洛斯看着哈利用手背胡乱抹眼泪,忍不住在心里描摹着小家伙此刻的感受。妻子跟他描述过魔法裹身的触感,但他猜,对于一个终于找到归宿的孩子来说,这份温暖肯定比成年人体会到的更强烈。
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小男孩身上——从今往后,这就是他的儿子了,名义上,很快就要变成血脉上的。他忍不住咧开嘴笑,傻得自己都没察觉,就算察觉了也懒得藏。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差点就要跳起来绕着庄园狂奔,把这份喜悦喊得全世界都听见,全靠从小刻进骨子里的纯血贵族教养才憋住了。
他瞥了眼身边的妻子,发现她也没好到哪去,手指绞着裙摆,明显是按捺不住的激动。
哈利好不容易稳住情绪,目光落在桌上那瓶泛着银光的药剂上。只要喝下它,佩弗利尔夫妇就会成为他真正的血亲父母。
他伸手拿起药剂瓶,转向对面的两人,声音还有点发哑:“这个要怎么用?直接喝吗?”
米尔塔愣了一下,连忙摆手:“小家伙,你不用勉强自己的,仪式已经生效了。”
“我知道。”哈利摇摇头,抬手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黑发,不再隐瞒,“但我不想再留着这张脸了。我不会再回原来的时代,留着波特家的长相只会惹麻烦。霍格沃茨那么多人,要是被人认出我是波特家的私生子,谣言能把我淹死。”
伊卡洛斯眼神微变,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米尔塔也悄悄朝他点头,显然早就看出了端倪。原来这孩子以前是波特家的——这么说来,他们之间本就隔着遥远的血缘,这下倒是更亲了。
“你可以用幻身咒或者变形药水伪装。”伊卡洛斯提醒道。
“可那些都是暂时的,每隔一段时间就得补一次。”哈利抬眼直视他,眼神异常坚定,“我要永久的改变。只有跟你们共享血脉,被家族魔法彻底接纳,我才算是真正的哈德良·奥菲斯·佩弗利尔。”
他低下头,耳尖悄悄红了,声音也轻了些:“而且……我想做你们的亲生儿子,不只是名义上的。”
米尔塔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连忙拉过他的手:“既然你想,那就听我说怎么做。”
步骤其实很简单,伊卡洛斯和她各滴七滴血进药剂,哈利喝下去就好,剩下的交给魔法处理。
伊卡洛斯先用切割咒在指尖划了个小口,将血滴进银光闪烁的药剂里,米尔塔紧跟着照做。淡银色的液体瞬间变成了带着细闪的紫色,像揉碎了一片星空。
两人等药剂彻底融合稳定,才把瓶子递到哈利面前。伊卡洛斯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想好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哈利接过瓶子,冲他笑了笑:“我想好了。”
不等两人再说什么,他仰头一口把药剂喝了下去。
一开始什么感觉都没有,哈利甚至怀疑是不是药剂失效了。可没过几秒,奇怪的痒意就从皮肤底下冒了出来,从头发丝到指尖,连眼睛里都像爬了无数小虫子。
不疼,就是痒得让人抓心挠肝,尤其是头发,那种从发根里往外钻的痒,他以前连想都没想过。
他下意识就想去揉眼睛,一只温软的手及时按住了他的手腕。
“别抓,现在你的皮肤特别敏感,抓破了会留疤的。”米尔塔轻声劝道,“忍忍,很快就过去了。”
哈利点点头,闭上眼睛试图转移注意力。他开始回想骑着火弩箭在魁地奇球场飞驰的感觉,风刮过脸颊,肾上腺素在血管里炸开,可刚要沉浸进去,那股痒意就猛地加重,像是在抗议他的忽视。
眼窝里的痒意越来越强烈,渐渐开始带着刺痛,哈利几乎要把米尔塔的叮嘱抛到脑后。就在他抬手要去揉眼睛的瞬间,突然停住了。
不是因为伊卡洛斯按在他肩膀上的手,也不是因为痒意突然消失——是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正轻轻蹭着他的脸颊和脖颈。
那是之前绝对没有的东西,蹭在敏感的皮肤上,带着点痒酥酥的触感。
哈利猛地睁开眼,几根银白的发丝先飘进了视野。
他下意识抬手拨开挡脸的头发,指尖触到的发丝柔软得不像自己的——他那头常年乱得像鸟窝的短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顺了?
等看清镜前的自己,他的眉毛直接挑到了额角。
何止是发质变了,发色都彻底换了。原本乱糟糟的黑发如今变成了柔软的波浪卷,堪堪垂到肩窝上方,色泽和母亲米尔塔那头银发一模一样。
之前他还以为米尔塔的银发是年纪大了长的白头发,现在才知道人家天生就是这颜色。而他现在,居然跟母亲成了同款发色。
一股暖意突然从胸口漫上来。
以后只要有人看他一眼,就能知道他是米尔塔的孩子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又猛地反应过来——除了头发,眼睛变了吗?脸呢?早知道喝药剂前该揣个镜子进来的。
仿佛看穿了他的窘境,米尔塔抬手凭空召来一面椭圆镜,轻轻放在他面前,望着自己的新儿子,嘴角漾开一抹带着水光的笑。
哈利第一眼就盯住了镜里的眼睛。
比以前大了些,眼尾微微上挑,还覆着浓密卷翘的长睫毛。他本来以为眼睛也会变成银白,结果竟是温润的玉绿色,眼底还晕着点细碎的金光,像把揉碎的星子沉进了翡翠里。
他以为自己会难过。毕竟那双和生母莉莉几乎一模一样的绿眼睛没了,再也不能像父亲詹姆了。
可当视线落在镜里那张全新的脸上时,他只觉得背上压了十几年的千斤重担突然卸了下来。
他再也不是哈利·詹姆斯·波特了。那个“天选之子”的枷锁,终于彻底摘了。
伊卡鲁斯站在一旁,看着儿子对着镜子发呆,眼眶忽然热了。
镜里的孩子完美糅合了他和米尔塔的优点——米尔塔标志性的银卷发,配上他的翡翠色眼瞳,妻子柔和的下颌线,搭上他锋利的颧骨。肤色也偏暖了些,是恰到好处的蜜色,应该是隔代遗传了祖母的肤色,毕竟他和米尔塔都没有这种暖调的皮肤。
他其实没料到药剂会让哈德兰变化这么大,倒不是介意,就是怕孩子一时接受不了。
“感觉怎么样,哈德兰?”他放轻了声音问。
“挺好。”哈利下意识答完,才反应过来这话听起来太敷衍,急忙补救,“不是说真的完全‘挺好’,就是……有点懵,没想到会变这么多,但也不讨厌,甚至还挺喜欢的——等等,你在笑什么?”
伊卡鲁斯低低的笑声打断了他的碎碎念。
哈利抬头看向两位监护人,发现他们都带着一脸忍俊不禁的笑意,好像觉得他刚才的慌张特别可爱。
还好,看来没把他的话往坏处想。
“很正常的反应,哈德兰。”米尔塔好不容易收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卷发,“你看惯了以前的样子,总要花点时间适应新面貌的。”她心里偷偷感慨,实在很难把眼前这个带着点少年气的局促孩子,和那个刚打完一场战争的英雄联系起来。
伊卡鲁斯清了清嗓子,把两人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既然适应得差不多了,我想该跟你说声恭喜。”
哈利歪着头,看着伊卡鲁斯张开手臂,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要做什么。直到伊卡鲁斯用眼神示意他过去,他才恍然大悟——这是要抱抱?
有点奇怪。以前不管是小天狼星还是其他人,从来都是上来就抱,没人会先问他愿不愿意。伊卡鲁斯这架势,倒像是在等着他主动。
他看着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翡翠色眼睛,里面只装着耐心和温柔,哪怕他转身拒绝,对方也不会生气。
胸口的暖意又浓了几分。
他想试试,试试把这个新家庭经营好。
于是他挪着步子慢慢走过去,有点笨拙地伸出胳膊,环住了伊卡鲁斯宽阔的腰腹。
伊卡鲁斯立刻收紧手臂,把孩子轻轻搂进怀里。他刻意放轻了力道,毕竟从死神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还有之前的诊断结果都显示,哈德兰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感受过善意的触碰,贸然靠近只会让他警惕。
他想一点点让孩子知道,他们不会伤害他。哪怕他满心都是想把孩子宠上天的冲动,也得耐住性子,让哈德兰自己来决定要从他们这里得到什么。
哈利本来做好了浑身僵硬的准备。以前在霍格沃茨,别人突然扑过来抱他时,他总觉得像被勒住了脖子。赫敏的拥抱尤其可怕,每次都能把他勒出淤青,还得满脸都是她的头发。
可伊卡鲁斯的拥抱不一样。
手臂的力道刚好,不会太紧也不会太松,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温暖又安稳,像是把他整个人裹进了晒过太阳的羊毛毯里。
紧绷的肩膀慢慢松弛下来,从喝药剂那一刻就攥着的心脏,终于彻底放软了。
米尔塔轻咳一声,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眼里闪着促狭的光:“好了好了,抱够了就去客厅吧,那里坐着舒服些。”
其实有点舍不得打断这难得的温情时刻,但她得提醒他们,离哈德兰的继承仪式只剩不到几个小时了。
哈利勉强点了点头,松开了和那男人相握的手,跟在两个大人身后走出餐厅。
去往客厅的路上没人说话,走廊壁灯的暖光在地毯上投下三人拉得老长的影子,给了哈利足够的时间消化这几分钟里发生的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接受了现实——他居然真的有了一个家。可这个新家人,对他过去的一切几乎一无所知。
哈利从没见过正常的家庭是什么样,但他总觉得,真正的家人该是毫无保留的,知道彼此的所有秘密,对彼此坦诚布公。
他想要这样的家。
想要那种可以掏心窝子说话,不用藏着掖着的家人。要做到这点,他就得把自己的过去全盘托给这对新父母。
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尖叫:忘了那些破事吧,安安稳稳过新生活不好吗?万一他们知道了你的过去,说不定会讨厌你。
可另一个声音又在反驳:早晚都会露馅的,与其被别人捅出来,不如自己主动坦白。
纠结一路,哈利终于想通了——与其等着别人来拆穿他的伪装,不如自己把伤疤撕开给他们看。
他跨进客厅,在那张看起来就很软和的灰色沙发上坐下,刚想开口,却瞥见墙上挂着的老座钟。离午夜还有一会儿,不如先等钟声敲响,再开始讲那些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往事。
他深吸一口气,把那些翻涌的记忆暂时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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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痛袭来的瞬间,哈利就知道午夜到了。
那痛来得太突然,快到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就像被一列疾驰的火车撞飞,直挺挺摔在沙发上。
他蜷缩成一团,把脸埋进沙发垫里,试图靠绷紧肌肉对抗那股钻心的疼,可不仅没用,反而像把刀子往骨头缝里又捅了几分。
他听见佩弗利尔夫妇在喊他,可他们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得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他拼命想辨认他们在说什么,那些话语却像水一样从他的意识里滑走,抓都抓不住。
恍惚间,他好像听见佩弗利尔夫人在给家养小精灵下命令,紧接着他就被人小心翼翼地从沙发上抱了起来。他好像喊了一声,又好像没有——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每一根骨头都在疼,疼得他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
胳膊在疼,腿在疼,连指甲缝里都像是扎满了针。那感觉和伏地魔的钻心剜骨咒一模一样,一遍又一遍凌迟着他的神经。
哈利甚至不觉得意外。他这辈子什么时候走运过?别人能平安活一次就谢天谢地,他倒是命硬,硬生生扛了两次索命咒。
就他这霉运体质,继承个东西都不能像别人那样顺顺利利,非得摊上这种疼死人的稀罕货。他在心里把能想到的神仙祖宗都骂了一遍。
疼还不够,紧接着他又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滚烫的熔炉,五脏六腑都快被烤化了,可没等他适应这灼烧感,浑身又猛地一凉,像是有冰碴子顺着血管在往骨头里钻。
残存的理智让他想起之前啃过的那些魔法书——如果继承遗产时伴随着疼痛,往往还会出现和种族属性相关的体感。说不定这冷热交加的感觉,就和他要继承的魔法血脉有关。
也有可能是他的魔法核心在扩张。虽然少见,但也不是完全没听说过,有些特殊的传承需要巫师先拓宽核心,才能承受得住血脉里的变化。
不管是哪种可能,哈利都快哭了。他就不能当一次普通人吗?为什么什么稀罕事都能摊到他头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闭上了眼睛。再想睁开时,眼前只剩一片漆黑,耳朵里也像塞了团棉花,什么声音都听不清了。他记得书里没提过这种症状,可他现在脑子像灌了铅,根本没力气去深究。
时间像是被无限拉长,仿佛过了整整一个世纪,又或许只是几分钟,那撕裂般的剧痛终于一点点褪去,只剩下全身骨头缝里的酸胀,像是刚打了一场要命的架。
他终于能正常呼吸了,这才发现自己不在客厅的沙发上,而是躺在了他的新床上。皮肤黏糊糊的,估计是刚才疼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费力地睁开眼,却还是一片漆黑。佩弗利尔夫妇把灯关了?
可就算关了灯,多少也该能看见点模糊的轮廓吧?
他抬手凑到眼前,能看见自己的手,可手背上却覆着一层若有似无的黑影,像是永远也散不开的雾气。他脑子昏昏沉沉的,总觉得这景象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抓不住那点灵光。
“……伊恩,最难受的阶段过去了……让他好好休息……”
模糊的声音终于穿透了棉花般的阻隔,哈利认出那是毕夏普治疗师的声音。他松了口气,至少听力回来了。
他实在太累了,治疗师说的其他话他没听清,但光“休息”两个字就足以让他缴械投降。他刚要闭眼,却又听见毕夏普的声音清晰了几分。
“恭喜你们,你们的儿子是暗影精灵,他……”
后面的话哈利再也听不见了,困意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连眼睛都撑不住,一头栽进了深沉的睡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