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办公室外的回声

高三的倒计时牌被红笔圈了又圈，教室里的空气渐渐变得粘稠，像盛夏午后化不开的暑气。许知薇把素描本彻底锁进了柜子深处，钥匙串在书包最里层，硌得她心口发慌。

她和江译的“顺路”断了。不是谁刻意提起，只是某天晚自习后，他被篮球队的人喊去加练，她等了十分钟，香樟树叶落了满肩，终究还是独自走进了小巷。后来他问起，她只说“妈妈来接了”，他哦了一声，眼里的光淡了些，没再追问。

错题本早就还了回去，她用红笔在每道题旁写了详细的思路，比他自己的标注还要认真。他接过时愣了愣，笑着说“许知薇，你比我细心”，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没敢看他的眼睛。

苏晓和江译走得越来越近。她会在早自习时把热好的牛奶放在他桌角，会在物理课上借故凑过去看他的草稿纸，甚至会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抱着他的外套坐在场边，眼神追着他在球场上的身影，亮得像落了星子。

班里开始有了窃窃私语。许知薇坐在靠窗的位置，总能听见后排女生压低声音的议论：“你看苏晓看江译的眼神，啧啧，肯定有事。”“我昨天看见他们一起去食堂了，江译还给她打了饭呢。”

每一个字都像细小的针，扎进她的耳朵里，密密麻麻地疼。她只能把脸埋进习题册里，假装听不见，可那些声音还是会钻进来，和江译曾经笑着喊她“许知薇”的声音，和他讲题时微哑的语调，搅在一起，乱成一团。

那天模拟考成绩出来，许知薇的物理考得格外差。她攥着试卷，指尖几乎要把纸捏破，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去找江译问问。他物理好，总能用最简单的话讲清最难的题。

她抱着试卷走到办公室外，想等他出来——刚才看见他进去找老师问问题了。走廊里很静，只有风吹过香樟树叶的沙沙声。忽然，办公室的门没关严，传出苏晓的声音，带着点故作轻快的试探：

“老师，您说江译是不是对我有点不一样啊？上次我被男生欺负，他二话不说就帮我解围了；还有我化学笔记丢了，他特意跑回教室帮我找……”

许知薇的脚步猛地顿住，像被钉在了原地。手里的试卷哗啦啦散了几张，她却浑然不觉，耳朵里只剩下苏晓的声音，还有老师笑着回应的“年轻人的事，老师可不管”。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原来他帮苏晓解围了，原来他特意帮她找笔记……这些，她都不知道。

她想转身跑开，脚却像灌了铅，挪不动半步。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江译走了出来。他看见站在门口脸色惨白的许知薇，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你怎么在这儿？脸色这么差，不舒服吗？”

许知薇猛地回神，慌忙捡起散落的试卷，胡乱抱在怀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没、没事，我找错地方了。”

她转身就想走，却被他拉住了手腕。他的指尖还是带着熟悉的温度，可这一次，烫得她只想逃离。

“你的物理试卷，”他看着她怀里的纸，“考砸了？我帮你看看？”

“不用了！”她几乎是脱口而出，用力挣开他的手，力道大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江译的手僵在半空，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和受伤。

就在这时，苏晓也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看见他们，脸上立刻绽开笑容：“江译，许知薇，你们都在啊。”她自然地走到江译身边，目光落在许知薇怀里的试卷上，“知薇，你也来找老师问问题吗？正好，我刚才还跟江译说，让他帮我讲讲化学呢。”

许知薇看着苏晓亲昵的姿态，看着江译还没收回的手，看着走廊尽头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香樟树叶，忽然觉得无比疲惫。

她什么也没说，抱着试卷，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楼梯间。

身后的声音渐渐远了，可苏晓那句“江译他是不是对我有点不一样”，却像回声一样，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反复回荡，撞得她心口生疼。

她跑到教学楼后的空地上，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打湿了怀里的试卷，晕开了上面鲜红的叉号。

原来有些距离，不是靠“顺路”就能缩短的。原来有些喜欢，从一开始，就只是她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那天的夕阳特别红，把天空染成一片烧得滚烫的橘色。许知薇蹲在香樟树下，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却怎么也够不到不远处那个，正和苏晓并肩走着的少年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