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素描本与流言

六月的雨来得猝不及防。

午休时还晴空万里，下午第二节课刚上到一半，窗外就滚过几声闷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窗上，瞬间模糊了视线。

许知薇的心思有些飘忽。她放在桌肚里的手，正轻轻摩挲着那本素描本的边缘。早上她特意把本子带来了，想趁着课间没人，把昨天傍晚画的江译补完——就是他站在路灯下讲题的样子，晚风掀起他衬衫的衣角，侧脸被灯光染成暖黄色，像幅被精心晕染过的画。

可一整个下午，她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江译似乎很忙，课间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抱作业，回来又被几个男生拉着讨论周末的篮球赛战术，连路过她座位时，都只是匆匆瞥了一眼，没像往常那样停下来闲聊。

许知薇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她低头看着摊开的语文课本，上面的字明明都认识，连在一起却怎么也读不进去。

“知薇，你看苏晓没？”后桌的女生忽然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她刚又去江译那边了，好像是借化学笔记。”

许知薇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没回头。

这几天，苏晓去找江译的次数确实多了起来。有时是问题目，有时是分享新买的零食，有时只是站在他桌边，笑着听他和别人聊天。起初许知薇没太在意，苏晓性格外向，跟谁都能聊得来，可渐渐地，她发现有些不对劲。

苏晓看江译的眼神，和她偷偷看江译时，好像有几分相似。

“叮铃铃——”下课铃响了，许知薇像是松了口气，连忙合上课本，准备去洗手间。刚站起身，就看见苏晓从江译的座位那边回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手里还拿着一本化学笔记。

“知薇，一起去洗手间啊？”苏晓走到她身边，自然地挽住她的胳膊。

许知薇的身体僵了一下，轻轻挣开了她的手：“我有点事，你先去吧。”

苏晓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却没追问，转身走了。

许知薇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乱糟糟的。她走到自己的座位旁，想坐下，却发现桌肚里的素描本好像被人动过——原本她是夹在语文课本里的，现在却露了一角出来。

她的心猛地一沉，慌忙把素描本抽出来，快速翻了翻。还好，里面的画都还在，没有被人翻看的痕迹。

大概是自己记错了吧。她这样安慰自己，把素描本重新藏好，指尖却还是有些发凉。

雨还在下，窗外的香樟树被雨水洗得愈发翠绿，叶片上的水珠顺着叶脉滚落，砸在窗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放学铃响后，雨势丝毫没有减小。许知薇收拾好书包，正犹豫着要不要冒雨冲出去，就听见身后传来江译的声音。

“许知薇，没带伞？”

她回过头，看见江译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大伞，正站在她身后。他今天没打球，穿着干净的校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清爽。

“嗯。”她点点头，声音有些干涩。

“我送你到巷口吧，”他晃了晃手里的伞，“刚好顺路。”

许知薇想拒绝，可看着他眼里真诚的笑意，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两人共撑一把伞，走进雨幕里。伞很大，却还是免不了有些靠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合着雨水的清新，让她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周末的篮球赛，你真的不来吗？”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许知薇咬了咬唇，“可能还是没时间。”

他沉默了几秒，没再说话。

走到巷口时，雨小了些。许知薇停下脚步：“就到这里吧，谢谢你。”

“不客气。”他收起伞，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他脚边积起小小的水洼，“错题本看完了吗？有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

“还、还没看完。”

“那不急。”他笑了笑，转身要走，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苏晓说她化学笔记落在我那儿了，让我明天带给她，你知道她放哪了吗？”

许知薇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她低下头，看着地面上自己模糊的影子：“不知道。”

他“哦”了一声，没再追问，转身走进了雨里。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许知薇才缓缓抬起头。雨丝落在她的脸上，冰凉冰凉的，像眼泪。

她慢慢往家走，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书包，却一点也不觉得冷。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刚才后桌女生的话，还有苏晓拿着化学笔记时，脸上那抹刺眼的笑意。

回到家，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从书包里拿出那本素描本。翻开那页画了一半的路灯下的江译，看着他微微扬起的嘴角，眼泪忽然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画纸上，晕开了一小片墨迹。

那天晚上，许知薇做了个梦。梦里，她拿着素描本，想递给江译，可他身边站着苏晓，苏晓笑着从他手里拿过一本化学笔记，然后他转过身，再也没有看她一眼。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窗外的雨停了，阳光透过香樟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她此刻混乱的心情。

她摸了摸枕头，湿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