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好，甄小姐。”Schneider太太灰蓝色的眼睛在甄紫玉发白的脸上停留片刻，眉头微蹙，“你脸色不太好，生病了吗？”
“今天课上不太舒服，一股叶子味，我直接在课上吐出来了。”甄紫玉一边和Schneider太太说话，一边打起精神切苹果和梨。
“习惯就好，我来哥谭是1980年的事。四十多年的时间，足够看着一个城市从还能住人，变成现在这样。”Schneider太太看着锅里逐渐变得半透明的苹果和梨。“八十年代的哥谭，街头偶尔也有那味道，但那时候味道不重。现在什么都很浓，暴力很浓，贫穷很浓，绝望很浓。”
甄紫玉看着热好的三明治和煮好的苹果与梨，分一份水果甜汤给Schneider太太，提到另一个话题。“您为什么对Katia印象不太好？”
“那个俄国女人，她的气质里就是怪怪的。有的灵媒像你这样，比较温和：有的灵媒就像她那样，从着装到气质，有些非人的地方。”Schneider太太搅了一下碗里的苹果和梨，觉得它不太甜。“我是路德宗信徒，从小在教堂长大。我们的信仰里，有些东西……最好别去碰。通灵，降神，占卜——这些都是在打开你不该打开的门。那个俄国女人，她身上有种东西，让我觉得她已经在门里待了太久，已经忘了门外是什么样子。”
甄紫玉没有和Schneider太太争辩Katia的身份，这没有必要，她已经从国内知道，在美利坚应该注意抱团，能不得罪自己周围比较近的人，就尽量不要得罪。“但您好像对我和梓珩的态度还好。”
“因为你们礼貌，安静，不惹事。我这儿住过的亚洲学生，没有一个是瘾君子。他们最过分的就是在房间里煮味道很大的食物，但至少那味道是食物的味道，不是毒品的味道。”
“谢谢您，Schneider太太。”甄紫玉洗好碗，回到房间躺下，她实在是有点不适，需要休息好以后才能爬起来洗澡。
然而躺下来也没有让她好过很多，一闭上眼，她总感觉到有些类似于灵体的生物围绕在这栋公寓附近。大概是这些人没做好类似国内的超度工作，外加这栋公寓少说也有个十几二十年，所以有些灵体倒也是意料之中。甄紫玉早已习惯这种情况，毕竟，能入行做占卜师的人，多少有些地方比常人敏感。
她的住处离学校只有地铁四站路。哥谭的地铁神人众多，这是国内某小电视和油管的共同认知，学长学姐也告诉她，最晚只能坐晚上8点的地铁，再晚绝对不行。因为很可能会看到一些克苏鲁神话里的场景。根据她的实践结果，实际上天黑以后，神志不清的人、奇装异服的怪人、突然大喊大叫的醉汉就开始多。她有一次9点多从图书馆出来，硬是打Uber绕了大半个哥谭。
于是，买车成为头等大事。
机会来得比想象中快，三天后，哥谭的华人留学生群里弹出一条消息：
「急售！2021年雷克萨斯，自动挡，灰色，三万迈，无事故。车主因紧急回国吐血价出。原价三万八，现价两万二，可小刀。需自提，手续齐全。」
下面附了几张照片。车子保养得极好，内饰几乎全新。
甄紫玉私信卖家，能不能降价到两万一千刀。对方秒回，发来更多细节照片，甚至包括购车合同和保养记录。语音通话时，对方是个声音急促的男生，说自己的车带不走，自己又必须一周内回国，能收回一点是一点。
“你可以找车行验车，费用我出。”他说，“真的没问题，我就是急着出手。”
交易在周六下午完成。车主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上海男生，脸色有些焦急。他收下现金，把两把钥匙递过来。
“祝你们好运，在哥谭，你们一定会需要它的。如果你没车，你就像流浪汉一样。”他的眼神里有种甄紫玉读不懂的东西，像是解脱，又像是恐惧。
坐进驾驶座的那一刻，甄紫玉深吸一口气。她插入钥匙，转动，引擎启动的声音平稳低沉，像某种温顺的野兽在低吼。她的驾驶技术不高，一路上不敢开太快。李梓珩挂上那个从青城山求来的平安符，红色流苏轻轻晃动。
“至少现在，我们有个移动的铁皮庇护所。”
车子驶入公寓所在街区时，天色已经暗成深蓝色。甄紫玉小心地将那辆灰色雷克萨斯靠路边停下，金属漆在昏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珍珠光泽。她按照卖车那男生的嘱咐，确认车门、车窗、后备箱一一锁好。
就在这时，Schneider太太从公寓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两个分类好的回收袋。她看见她们，又看见那辆灰色雷克萨斯，停住脚步。
“不能停在这么靠外的位置。这边街上你也能看到治安不太好。上个月，隔壁楼有辆车被砸玻璃，里面的行李箱直接被拿走。如果你手上东西不多，从这边开进去，我帮你看着。”
甄紫玉重新解锁上车，车子缓缓启动，跟着施耐德太太的手势，拐进靠里面的街道。
回到住处，两人先后洗漱完毕。甄紫玉刚给一位某小电视站上的网友占卜完毕，收到一点微薄的收入。她坐在床边打开手机，看到父母问她是否适应人在美利坚的新环境。
「都很好，刚买了辆车，出行方便，就是花的钱有点多。我又得自己赚米了，好在我们的课业不是很重。」
她盯着手机，等着那个代表“已读”的小字出现，等着父母的反应。但现在是龙国的早晨，他们可能在忙，没有立刻看到。就在这时，一条新消息弹出来。
「你住的地方，灵体比你在龙国住的地方，遇到的多得多。有些就在你周围，注意你的梦。」——Whitewitch
「什么意思？」——Violetjade11
「这座城市很多人死前没做忏悔。因为没有最后的仪式，他们部分人的灵魂就留在生前最后的地方，或者执念最深的地方。」——Whitewitch
「你怎么知道？」——Violetjade11
「因为有些收尸人和法医会来找我，有人死在路上找不到人认领，又有牧师不肯来做临终弥撒，所以就找到我们这些灵媒的头上。他们会让我们这些灵媒做净化仪式。然而他们很多人也不信灵媒，这么做纯属心理安慰。」——Whitewitch
「那还有哪些人会来找你？」——Violetjade11
不会有些警察也找灵媒断案吧，这么巴比伦柏林？甄紫玉忽然想问还有哪些人，出于什么原因可能去找灵媒。
「警察、部分历史学教授，你也知道，哥谭市没有你在龙国那么多监控。所以哥谭警察有时候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下，也不好判断最终结论，这时候又需要我们这些灵媒，不仅占卜出犯案过程，也要我们说服陪审团。」——Whitewitch
「至于历史学教授，那同样是因为他们写论文或者报告的时候会卡壳，牧师或者阿訇才不会管这种问题。这时候他们又得找占星师或者灵媒，看他们能出多少钱吧」——Whitewitch
可还成，这可真是巴比伦哥谭，甄紫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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