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追踪“科汇”与鸿门之宴

第五章 追踪“科汇”与鸿门之宴

接下来的一周，陆见微和林屿森像投入了一场没有硝烟的隐秘战争。白天，他们各自维持着正常的工作节奏：陆见微在海川资本参加例会、评估其他项目；林屿森在医院进行手术、带教、参加学术会议。夜晚和所有碎片时间，则全部交给了“启明事件”。

两人通过加密通讯软件保持高频、简洁的联系。对话记录充斥着医学术语、金融行话和只有他们自己明白的缩写与暗号。

【屿森】 14:23

导师已初步接触伦理委员会可靠成员。对方对二期数据部分统计方法存疑，可作为切入点。但需更具体“疑点指向”。

【见微】 14:25

收到。正在解析科汇核心算法可能的后门模式。发现其三个海外服务器节点与维尔京群岛某空壳公司有隐蔽数据通道。该公司股东之一，与CZ去年设立的家族信托投资顾问重合度90%。

【屿森】 14:27

吻合。赵师兄旁敲侧击，得知CZ近期频繁接触一家有特殊背景的境外对冲基金，似乎在准备B+轮“救命钱”。时间紧迫。

【见微】 14:30

明白。今晚23:00，老地方同步进度。注意反跟踪。

“老地方”指的是一家营业到凌晨、位于老城区的独立书店咖啡馆，店主是林屿森大学同学的妻子，背景干净，且店内有几个极为私密的包厢。

陆见微对“科汇数据”的挖掘取得了关键进展。这家公司表面是合规的数据管理服务商，服务于众多药企和科研机构，但它的核心算法团队背景复杂，其开发的“智能数据清洗与增强平台”在业内以“能显著提升数据质量与一致性”而闻名——现在看，这名声恐怕意味深长。

她通过层层技术穿透和关联交易追踪，发现科汇不仅与陈总（C.Z）有直接资金往来，其部分“技术服务”的最终资金流向，通过多个离岸账户，最终汇入了一个位于瑞士的私人银行账户，户主信息高度保密，但陆见微利用海川资本的全球网络和一些非常规渠道，模糊定位到该账户与东南亚某著名医药掮客集团有关联。该集团以“加速药品全球上市”为名，游走在灰色地带，屡次卷入数据造假丑闻。

这是一个隐藏在数据修饰背后的、更加庞大和专业的“造假产业链”雏形。启明项目可能只是其中一环。

与此同时，林屿森通过导师和赵科学家的谨慎运作，已经让伦理委员会内部几位德高望重的专家，将“启明AD-302项目二期部分数据统计方法需进一步澄清”列入了下次评审会议的“补充质询清单”。虽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程序性步骤，但足以成为后续引爆的合法导火索。

就在他们紧锣密鼓准备递交完整证据包的前一天，陈总的电话几乎同时打到了陆见微和林屿森的手机上。

语气比上次更加热情，甚至带着几分急切。

“陆总监，林医生，没打扰吧？”陈总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背景音似乎在一个高尔夫球场，隐约能听到击球和谈笑声，“启明这边，三期临床的方案我们内部又做了几轮优化，特别是关于高风险人群（APOE ε4携带者）的亚组设计和统计分析计划，我们请了国际上非常有经验的专家重新把关。想在下周一，搞一个内部的高级研讨会，闭门的，就几位核心专家、潜在战略投资方代表，还有我们管理团队，一起头脑风暴，确保万无一失。两位可是我们最期待的嘉宾，一定要拨冗参加啊！”

邀请升级了。从“听听汇报”变成了“核心研讨会”，而且特意点出了“高风险人群”和“统计分析”——这像是一种试探，还是自信的展示？

陆见微和林屿森在加密频道里迅速交换了意见。

【见微】 16:10

鸿门宴。想确认我们是否察觉，或拉我们上船背书。也可能是在调查启动前，最后一次统一口径、施压或利诱的机会。

【屿森】 16:12

同意。但不去反而显得可疑。赵师兄也会参加，他需要支持。我们可以借此观察对方动态，尤其是CZ和可能出现的科汇或背后资本的人。

**【见微】16:15】

好。将计就计。我需要你现场留意所有提及数据管理、统计方法和科汇公司的细节。我会重点关注资本方代表的背景和言论。

于是，两人分别给了陈总肯定的答复。

周一下午，研讨会在一家顶级私人会所的商务套间举行。房间布置得现代而奢华，长条会议桌上摆放着鲜花、高级矿泉水和精致的茶点。与会者大约十五人，除了陈总为首的启明管理团队、赵科学家等几位核心研发人员，还有三位所谓的“国际专家”（其中一位的简历经陆见微快速检索，发现与科汇公司有长期顾问合同），以及两位陌生的资本方代表——一位是国内某中型基金合伙人，另一位，赫然就是陆见微追踪到的、与科汇资金链有间接关联的那家东南亚医药掮客集团的“高级顾问”，一个叫吴先生的中年男人，笑容可掬，眼神精明。

陆见微和林屿森作为“特邀专家”坐在一侧。两人衣着正式，神情专注，与周围环境融洽，仿佛真是来参与学术与商业讨论的。

会议开始，陈总先是慷慨激昂地讲述了AD-302项目的重大意义和市场前景，接着由研发团队介绍三期方案的优化细节。那位与科汇有关联的“国际统计专家”花了大量时间阐述他们将如何采用“更先进、更稳健”的统计模型来处理复杂数据，确保结果“真实、可靠、经得起检验”。他的用词非常专业，但陆见微和林屿森都听出了其中刻意强调“合规”与“先进”以掩饰心虚的意味。

讨论环节，林屿森抓住一个关于“亚组分析中如何控制多重检验带来的假阳性率”的技术细节，进行了犀利而专业的提问，问题直指之前数据可能存在的统计操纵空间。那位专家回答得有些含糊，不得不拉出科汇公司的“独家算法”来作为保证。

吴先生立刻笑着接话：“科汇的技术我们是信得过的，在亚洲好几个重磅药的数据管理上都有出色表现。关键是，有了可靠的数据，资本才有信心持续投入，造福患者嘛。” 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陆见微，“陆总监是资本市场的行家，您说是不是？有时候，为了推动真正的好药上市，适当的……‘数据优化’，只要不违背核心科学事实，是不是也是一种加速创新的必要手段？”

这话已经近乎赤裸的试探和价值观输出了。桌上有几个人表情略显不自然，陈总干咳了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陆见微身上。

她放下手中的笔，抬眼看向吴先生，脸上是标准的职业微笑，眼神却平静无波：“吴先生的观点很有趣。在金融领域，我们同样重视数据。但我们的原则是，数据必须真实、透明、可追溯。任何‘优化’，如果模糊了真相，误导了判断，短期内或许能带来资本收益，但长期来看，它摧毁的是市场信任的基石，最终会导致整个生态系统的崩溃。好的资本，应该致力于发现并支持真正的价值，而不是为幻象买单。”

她的声音清晰平稳，话语却像一把包裹着天鹅绒的匕首。既没有直接驳斥，又明确划清了界限。

吴先生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哈哈一笑：“陆总监不愧是专业人士，原则性强！佩服佩服。” 但眼神却冷了几分。

陈总连忙打圆场，将话题引回技术细节。

研讨会后半程，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林屿森和陆见微又抛出了几个看似中性、实则尖锐的问题，让启明团队和那位专家疲于应付。赵科学家偶尔会补充一些非常技术性的说明，但他的语气和用词，在林屿森听来，更像是在为真正的疑点打掩护，或者说，是在不引起怀疑的前提下，留下一些只有内行人能听懂的“标记”。

会议结束后，陈总亲自将陆见微和林屿森送到电梯口，热情不减：“两位今天提的意见非常宝贵！真是让我们受益匪浅。后续还有很多细节要敲定，还得多多仰仗二位啊！”

“陈总客气，应该的。” 林屿森微笑回应。

电梯门关上，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刚才在会场里维持的平静面具同时卸下，两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吴先生的出现，坐实了科汇背后的跨国链条。”陆见微低声说，语气冰冷，“他们不仅想骗国内的钱，还想用‘优化’后的数据去撬动国际资本市场，甚至可能影响海外监管审批。”

“那个统计专家，对科汇算法的依赖和解释，漏洞百出。他们在赶时间，三期方案必须尽快通过，才能拿到下一轮融资。”林屿森眼神锐利，“赵师兄刚才提到‘受试者知情同意过程的电子签名系统有升级必要’，是在暗示我们，科汇可能也控制了那份关键的法律文件流程。”

“证据链更完整了。”陆见微看着电梯不断下降的数字，“但他们的警觉性也提高了。吴先生今天的话，已经是警告。”

“箭在弦上。”林屿森的声音斩钉截铁，“按原计划，明天就把所有材料递交给导师。不能再等了。”

“同意。”

电梯到达地下车库。两人走出，各自走向自己的车。在分开前，林屿森忽然回头，叫住她：“见微。”

陆见微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车库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身影挺拔，神色是罕见的凝重：“接下来的几天，可能会不太平。自己小心。有任何异常，立刻联系我。”

陆见微点了点头，同样郑重地回应：“你也是。”

没有再多言，两人各自上车，引擎发动，驶向不同的方向。车灯划破车库的昏暗，很快融入城市夜晚汹涌的车流。

但他们都知道，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流已变成即将喷发的漩涡。摊牌的时刻，近了。

第五章 ·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