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风暴之眼

第十章 风暴之眼

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一场无形的海啸以惊人的速度和烈度席卷而过。

首先是“科汇数据”。这家在全球多个主要医药市场扮演关键角色的数据管理公司，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其核心服务器集群接连遭遇前所未有的、精准而复杂的网络攻击。攻击并非简单的勒索病毒或数据盗窃，而是旨在彻底瘫痪其业务运营——数据库被加密锁死，通讯系统崩溃，客户门户无法访问，甚至连内部邮件都陷入混乱。全球范围内的临床试验数据管理进程被迫中断，数家依赖其服务的大型药企股价应声下跌，监管机构的质询函雪片般飞来。

科汇的技术团队和重金聘请的网络安全专家疲于奔命，却绝望地发现攻击者手法高超且难以溯源，修复进度缓慢。业内开始流传，科汇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或者，它本身隐藏的“黑幕”引来了更强大的“清道夫”。

几乎与此同时，东南亚。

吴先生引以为傲的商业帝国——从明面上的医药咨询、医疗器械贸易，到灰色地带的跨境资金周转、为特定项目“打通关节”——遭遇了全方位的精准打击。多家长期合作的银行突然收紧对其关联公司的信贷，甚至冻结部分账户；数个关键物流渠道被竞争对手以难以拒绝的条件夺走；更有甚者，他藏在海外避税天堂的几处隐秘资产信息，不知为何泄露给了当地的税务稽查部门，引来严厉审查。

更让他胆寒的是，他手下的几个得力干将，要么“恰好”在此时被爆出涉及当地帮派争斗或商业欺诈的丑闻，要么干脆“失联”。他试图动用多年来积累的政治人脉和地下关系进行反制，却惊恐地发现，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朋友”，要么电话不接，要么含糊其辞，甚至有人委婉地劝他“暂时避避风头”。

吴先生第一次感到，自己像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而收网的力量来自他完全无法企及的高度。他暴跳如雷，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将怒火全部倾泻到陈总头上，认为是启明项目这个“扫把星”引来了灾祸。

而风暴眼的中心——启明生物和陈总，同样水深火热。

“原则性通过”带来的短暂喜悦早已荡然无存。科汇的瘫痪直接导致AD-302三期临床的数据采集和管理陷入停滞，伦理委员会和药监部门发来紧急问询。雪上加霜的是，几家原本有意跟投的资本纷纷致电，语气严厉地质询数据安全性和项目潜在风险，并暂停了投资意向书的签署。

陈总焦头烂额，试图联系吴先生商量对策，得到的却是劈头盖脸的怒骂和威胁。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终于想起了陆见微和林屿森。

他换了一个全新的、未被标记的号码，拨通了陆见微的工作电话，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卑微和惶恐：

“陆……陆总监，是我，老陈。之前……之前都是误会！是吴先生他们逼我的！我对天发誓，我对项目是真心实意的！现在搞成这样……求您和林医生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只要项目能继续，什么条件都可以谈！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关于科汇、关于吴先生的秘密都告诉你们！只求一条生路！”

陆见微听着电话那头语无伦次的哀求，神色平静无波。她看了一眼对面沙发上正在听技术团队汇报U盘修复进展的林屿森，按下了录音键。

“陈总，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点晚了？”她的声音冷淡，“当你们选择用威胁和暴力来解决问题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陈总几乎要哭出来，“是吴先生！一切都是他主导的！数据……数据确实有问题，是他们逼着科汇做的‘优化’！我手里有证据！一些他们往来的录音和转账记录！我愿意全部交出来，只求……只求别把我送进去！”

陆见微和林屿森交换了一个眼神。鱼儿，在巨大的压力下，开始反水了。

“证据在哪里？”陆见微问。

“在我……在我一个谁也不知道的海外云盘里！账号密码我可以给你们！只求你们……帮我跟林医生说说情，我知道他有办法……”陈总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祈求。

“把账号密码发到这个加密邮箱。”陆见微报出一串地址，“至于你的处境，取决于你提供证据的真实性和价值，以及你后续的配合程度。”

挂断电话，陆见微看向林屿森：“他撑不住了。”

林屿森点点头，目光却落在刚刚从“老猫”（他信任的顶尖技术专家）那里送回来的、已经修复好的U盘上。“老猫”不仅恢复了数据，还发现U盘物理损伤的划痕下，隐藏着一个极其微小的、非原装的被动式信号发射器。正是这个发射器，在会所冲突时可能被意外激活，泄露了他们的位置，引来了拦截。

这证明，对方早就盯上了这个U盘，甚至可能预判了他们的行动。

“U盘是从海川内部加密渠道获取的原始资料制作的，知道它存在且内容重要的人极少。”陆见微眉头紧锁，“我们内部……有鬼？”

“或者，对方的技术渗透能力，比我们想象的更强。”林屿森拿起修复好的U盘，插入一台完全离线的分析电脑，“先看看这里面到底藏了什么，让他们如此紧张。”

数据被成功读取。除了陆见微之前追踪到的、关于科汇与吴先生、陈总之间的复杂资金往来证据外，在一个隐藏极深的加密分区里，他们发现了一份令人脊背发凉的文件。

那不是商业文件，而是一份经过高度加密的通讯记录摘要和几张模糊但能辨认的会面照片。记录显示，吴先生背后的东南亚集团，与国内某位地位显赫、经常在医药政策制定和行业监管新闻中出现的人物——“蒋主任”，有着长期、密切且不寻常的联系。照片虽然模糊，但能看出吴先生与这位“蒋主任”在境外某高尔夫球场和私人会所会面的场景。

更关键的是，一份截取的对话记录提到：“……AD-302是试金石，科汇的模式需要更高层面的‘保护’和‘推广’……蒋主任在审评专家库和审批流程中的影响力是关键……”

这份证据，直接将矛头指向了监管体系内部可能存在的腐败和保护伞！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启明项目能在疑点重重的情况下获得“原则性通过”，为什么科汇能长期游走在灰色地带而安然无恙。

“这才是他们真正害怕的东西。”林屿森盯着屏幕，声音低沉，“不仅仅是商业欺诈，而是系统性的、触及根基的腐败。吴先生不过是个前台的白手套，真正的‘大鱼’，藏得更深。”

陆见微感到一阵寒意。如果这位“蒋主任”真是保护伞，那么他们面对的敌人，将强大得多。

“陈总提供的证据，如果能和这份东西相互印证，或许能形成更完整的链条。”她迅速冷静下来分析。

“但动‘蒋主任’，风险完全不同。”林屿森看向她，“这不再是商业战争，而是……政治雷区。你确定要继续？”

陆见微几乎没有犹豫。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阳光明媚却暗流汹涌的城市，声音清晰而坚定：

“林屿森，我们一开始决定揭露真相，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不让虚假的数据误导治疗，为了不让肮脏的资本玷污科学，为了不让患者成为利益博弈的牺牲品。”她转过身，目光灼灼，“现在，我们发现腐烂的不仅是几个项目、几家公司，而是可能侵蚀了整个体系的健康肌体。如果因为风险更高就退缩，那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她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这台手术，既然已经打开了胸腔，发现了更深处、更危险的病灶，难道因为靠近大血管和神经，就放弃切除，任其扩散吗？”

林屿森看着她眼中毫无畏惧的光芒，那光芒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他心中的最后一丝顾虑也随之消散。他站起身，与她并肩而立，同样望向窗外。

“你说得对。”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病灶必须切除，无论它长在哪里。只不过，这次的手术方案，需要更周详，更精密，也更……需要盟友。”

他拿起卫星电话，拨通了另一个极少动用的号码。电话接通，他只用了一句暗语：

“爷爷，我需要动用‘家法’级别的资源。目标：清理门户，还行业清明。”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一个苍老却无比威严的声音：“证据确凿？”

“确凿。涉及高层腐败，危害深远。”

“知道了。放手去做。林家，永远是清白与公义的后盾。”

电话挂断。林屿森深吸一口气，看向陆见微：“最高级别的支持已经就位。接下来，我们要打一场硬仗了。这一次，我们要掀开的，可能是一个覆盖极广的黑幕。”

陆见微点了点头，伸出手：“并肩作战，直到最后。”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窗外，风云变幻，一场真正的、决定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他们，正站在风暴的最中心，无所畏惧。

第十章 ·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