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伴侣的羁绊,本该随着其中一方的逝去彻底消散。毕竟理论上,只剩一个人的联结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可现实偏偏不是这样——比起两人活着时那种连病痛都同步的感应,伴侣离世后的余痛,竟能绵延数十年。
这样的人生往往只剩无尽的空落,难怪自杀的比例高得吓人。统计数据说,八成失去灵魂伴侣的人,会在五到十年内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有人说那种感觉就像被活生生劈成两半,跟截肢后的幻肢痛一模一样。明知道对方已经不在了,却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抓,直到这种漫无目的的拉扯熬得人受不了,只能跟着对方的脚步离开。
这种爱本不该存在,可它偏偏就发生了。哪怕只维持一天,哪怕耗上一辈子,也总有人愿意为它赴汤蹈火。
——节选自《命定:灵魂伴侣现象全解析》第二十四章《唯一》
因为止痛药的效力,楚晚宁一夜无梦。直到意识在半睡半醒间渐渐清明,那些零碎的记忆才慢慢拼出了他躺进医院的前因后果。
那天本该是休息日,但他从一早开始就坐立不安,胳膊上痒得厉害。他无意识地抓了好几个小时,直到皮肤渗出血珠。独处的窒息感压得他喘不过气,索性决定去博物馆上班——那里总有忙不完的事,能让他暂时忘了浑身不对劲的烦躁。
他吃了药,套上长袖遮住抓痕,出门了。
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后悔,却又碍于那点该死的倔强不肯回头。冷汗浸透了衬衫,布料贴在泛红的皮肤上,让楚晚宁对着自己的身体生出一股强烈的厌恶。
谁会想要这样的他?
头重脚轻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仿佛整个人飘在了半空中。最后听到的是刺耳的鸣笛声,还有路人惊恐的尖叫,紧接着他就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被围上来的陌生人挡住了视线。
他眨了眨沉重的眼皮,眯着眼看了会儿刺眼的太阳,叹了口气,彻底失去了意识。
医院里醒过一次,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就又被黑暗拽了回去。
现在他的身体还在发麻,痛感倒不明显,只剩点残余的酸胀——他知道这只是止痛药的功劳,药效一过该疼的地方只会更疼。思路是清晰的,可脑袋还是晕乎乎的,应该是轻微脑震荡的后遗症。
肚子上压着点重量,他以为是绷带或者监护仪的管子,直到费力掀开眼皮,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是墨燃。
这小子怕是守了他一整夜,熬不住睡着了,身体往前一滑,脑袋就搭在了他肚子上。
肯定有什么合理的解释,一定有的。楚晚宁在心里反复默念,试图压下那股不该冒出来的悸动。
可看着墨燃睡得安稳的侧脸,他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对方的发顶。就一下,就放纵这一次。明明知道不对,这触感却该死的舒服,让他舍不得把手收回来。
墨燃动了动,楚晚宁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缩手,却被对方一把攥住了手腕。半梦半醒的青年含糊地呢喃着:“晚宁,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视线对上楚晚宁的眼睛,瞬间清醒了大半,猛地坐直了身子,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楚、楚晚宁!你醒了!我担心死你了!”
楚晚宁怀疑自己还在做梦,要么就是产生了幻觉,再不济也是这小子搞错了什么。
“墨燃,你不该在这里。”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无波。
“啊?”墨燃一脸茫然地歪了歪头,“为什么不该?我是你的灵魂伴侣啊。”
是,可你也是三周后就要结婚的人。是那个说不想再看见我,转身就走的人。
“你的婚礼怎么办?你的未婚夫知道你在这儿吗?他同意?”楚晚宁的声音冷得像冰,浑身却泛起了鸡皮疙瘩,这些话他必须说出口,“你不是已经做出选择了吗?你不是过得很开心?”
墨燃看起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可眼神里却燃着一股异常坚定的火焰。他握着楚晚宁的手,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像羽毛:“你说得对,是我错了。我之前不懂,也不想懂,不肯接受你。我对你的感觉,我现在对你的感觉,它不是……我真蠢,连话都说不清楚。”
“有什么好说的?你都订婚了!”楚晚宁之前只是困惑,现在是真的怒了,这小子要不要脸?
“不是你想的那样!”被他瞪得浑身不自在,墨燃挠了挠鼻子,语气里带着点局促的歉意,“我跟师昧吵架了,他走了。我觉得他不会回来了,就算他回来,我也不想跟他结婚了。”
楚晚宁怀疑自己听错了。
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脸上的神色却更冷了,甚至比刚才还要愤怒。他怕一开口声音就会抖露了心事,只能冷哼一声,别开了脸。
“楚晚宁……”
别看着我。
“晚宁……”
别、看、我。
“宝贝……”
“你放肆!”楚晚宁猛地拔高了声音,“谁允许你这么叫我的?你个没大没小的混球!”
直到看见墨燃憋不住的坏笑,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这小子耍了。话到嘴边的骂声咽了回去,脸却瞬间涨得通红,又气又急,眼眶都有点发热。
墨燃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担忧:“对不起楚晚宁,我不是故意逗你的,我只是……”
“你还有理了?”
楚晚宁自己都觉得荒谬。他怎么会跟墨燃闹成这副样子,像对拌嘴的老夫老妻。他其实根本没那么生气,只是脑子里乱得很,下意识就想竖起刺来。
墨燃大概也是一样的手足无措吧,他又何必对着人家发火。
"你要是想让我走,我就走。" 墨燃的声音发颤,指尖攥着床单,指节都泛了白,"楚晚宁,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什么都能做。只要你能开心。"
开心?
楚晚宁喉结滚了滚,忽然觉得可笑。他已经记不清开心是什么滋味了,好像有好几年,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冷和空。
"别。"
"嗯?"墨燃没听清,抬头看他。
楚晚宁抬起手,朝着墨燃的方向伸过去,指尖微微颤抖,像是怕这只是场梦,一开口就碎了。"别……别走。我不要你走。留下来。"
"好。"
墨燃几乎是屏住呼吸,轻轻在床沿坐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那只微凉的手,指腹摩挲着楚晚宁的指节,像是捧着稀世珍宝。
"你真的……和你男朋友分手了?" 楚晚宁的声音还是有点哑。
"应该是吧。"墨燃垂下眼,语气带着点愧疚,"我伤他挺深的。本来该好好跟师昧道歉的,但当时满脑子都是你,他气冲冲地走了。等回头我再找他说清楚。"
"那婚礼呢?"
"婚礼?"墨燃低低笑了一声,随即又沉下脸,眼神无比认真,"我想娶的人,从来都只有你,晚宁。"
楚晚宁有好多话想问,想问这些年他都去哪了,想问他是不是真的不怪自己,可话到嘴边,全堵在了喉咙里。那些藏了太久的爱意和柔软,终于有了归宿。他再也不用一个人扛着了。
哦。
他忽然懂了。
原来这就是开心的感觉。
是真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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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燃站在博物馆门口,看着最后一批游客说说笑笑地从正门走出来。他冲熟络的保安点了点头,看着对方锁好馆门进去,随即目光就软了下来,落在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以前的楚晚宁是个工作狂,恨不得把睡觉的时间都用来搞研究,可现在别说加班了,馆里的时钟一到点,他绝对是第一个收拾东西出来的——因为知道门口有人在等他。
墨燃快步迎上去,从身后抱住楚晚宁,在他颈侧轻轻吻了一下,鼻尖蹭着他熟悉的雪松味,声音黏糊糊的。
"宝贝,我想你了。"
"少来。"楚晚宁耳根有点红,伸手想推开他,"才分开几个小时而已。"
"跟你分开一小时,都像过了一辈子。"墨燃把脸埋在他颈窝,故意蹭得他发痒,"你就不心疼我?"
"别闹。"楚晚宁终于挣开他的怀抱,假装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回家。"
"哎呀宝贝你怎么这么狠心!"墨燃故意哀嚎了一声,见楚晚宁真的转身就走,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拽住他的手腕,"等等我啊楚晚宁!给点怜悯行不行!等等我!"
第一年,他们才明白,原来爱可以这么简单,可以包容,可以温柔,可以甜到心坎里。
第二年,学会了妥协。学会了倾听对方的心声,知道什么时候该让步,什么时候该坚持,找到了属于他们的平衡点。
第三年,接纳了彼此的脆弱。在对方需要的时候伸手扶持,慢慢习惯了身边永远有个人,会在自己撑不住的时候拉一把。
第四年,彻底放下了过去。把那些遗憾和错误都埋进土里,学着从教训里成长,珍惜眼前这份实打实的温情。
第五年,终于圆了曾经不敢想的梦。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不用再在意别人的眼光,敢想敢拼,朝着更远的地方走。
而往后的一辈子,整整一辈子,他们都要这样相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