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晚宁盯着薛蒙鼻青脸肿的模样，终究还是松了口，挥挥手让他滚回操作台。墨燃早把要处理的食材堆在了那儿，就等他去洗干净备料。

他坐回椅子上，气呼呼地想，这小子真是仗着自己疼他，才敢这么无法无天。视线扫过灶台，其他人已经开始切菜了。

施明靖的手向来最巧，握着菜刀的姿势行云流水，切出来的肉丁和菜块大小均匀，规整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再看薛蒙——之前拍着胸脯说自己刀功了得，结果一上手就露了馅。楚晚宁才看两眼就明白，这小子根本不懂做饭。其实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但薛蒙那架势实在辣眼睛，握着菜刀跟挥剑似的，快是快，可全无章法，完全不懂切菜要讲究均匀利落。

墨燃显然也看不下去了，伸手敲了敲薛蒙的案板：“切太薄了，下锅就糊。”

薛蒙冷哼一声，重新拿起一块萝卜，这次故意切得又厚又大。

墨燃一直盯着他呢，刚切下第一刀就喊停：“太大了！炖到天黑都不熟！”

“你他妈——”薛蒙举着菜刀就要往墨燃身上砍，“到底要怎么样！”

墨燃翻了个白眼，伸手就要把案板拉走，厨房门口的楼梯突然传来脚步声。薛正雍几乎是押着南宫驷下了楼，看那架势像是生怕他跑了。

薛蒙吓得魂都飞了，猛地 flick 了下手腕（哦不对，是挥了挥手里的魔杖），水槽里瞬间涌出大片泡沫，面粉罐也被掀翻，白色粉末弥漫在空气里，跟浓雾似的。

楚晚宁凭着多年应对突发状况的经验，下意识抬手施了个无声咒护住眼睛，余光瞥见装着橘子的篮子自己飞进储藏室，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嗯？”面粉雾散去的时候，薛正雍还没反应过来，眼神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薛蒙身上，眼睛瞬间亮了。薛蒙赶紧把魔杖塞进袖子里，假装什么都没干。

“厨房挺热闹啊，驷儿！”薛正雍笑着把南宫驷往薛蒙那边推，“去帮你蒙哥儿搭把手？”

这话听着是商量，手却已经把南宫驷推到了薛蒙跟前。

“总不能让你在这儿干坐着嘛哈哈，”薛正雍挤眉弄眼，“你本来就是来找他的，正好多聊聊！”

南宫驷脸上带着歉意，眼神在薛正雍和薛蒙之间转了转：“我本来是想去看楚老师的——”

楚晚宁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妙。

“我之前路过他的 cottage（ cottage？哦，是小木屋），看见他还晾着衣服，以为他还没走。”

楚晚宁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他们把能想到的破绽都堵上了，怎么偏偏忘了晾在外面的衣服！

旁边的墨燃也瞬间僵住，跟闻到猎物气味的狗似的，猛地抬头：“楚老师忘了收衣服？”

“嗯。”南宫驷的表情有点微妙，皱着鼻子像是吃到了最酸的柠檬，不过很快又恢复了礼貌的样子，“我本来想帮他收进去，结果碰到了薛掌门，他……非要拉我来这儿。”

楚晚宁居然有点惊讶。南宫驷以前跟薛蒙一样，说话跟拔剑似的，不管不顾，半点礼数都不讲。现在居然学会收敛了——

要不是知道这份“成熟”是被时局逼出来的，他说不定还真会有点欣慰。

“嗨，你又不是不知道玉衡那臭脾气，”薛正雍打哈哈，“他肯定有他的道理！要是真没人收，我去收也行，你还是跟蒙哥儿待着吧！”

“爹！”薛蒙急得直跺脚，脸上又是生气又是失望。可南宫驷已经走到他身边了，悬浮在三人之间的菜谱像是最直接的罪证。薛蒙泄了气，耷拉着脑袋嘟囔：“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

薛正雍和南宫驷都露出了愧疚的表情，就连见惯了薛蒙胡闹的墨燃和施明靖，也忍不住对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要不我还是——”南宫驷刚要转身离开，墨燃突然拿起魔杖，在空中飞快地画了几个紫色的符文。薛蒙赶紧抓住南宫驷的胳膊，把他转过去背对着墨燃，不让他看见符文内容。

符文上写着：等会儿我帮你做橘子甜点赔罪。

薛蒙低着头，嘴角偷偷勾起一点笑意，对着南宫驷摆了摆手，又故作骄傲地抬了抬下巴：“算了，反正你也是来看我的，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待着。”

南宫驷笑出了声，静静地看了薛蒙好一会儿。楚晚宁不用看也知道，南宫驷现在的眼神肯定是无可奈何又带着宠溺的。只见南宫驷伸手抱住薛蒙，把他转回到案板前，胸膛贴着他的后背。

“我来教你，”南宫驷的声音很低，一只手覆在薛蒙握刀的手上，另一只手盖住他按着蔬菜的手，“或许我能帮上忙？”

薛蒙的脸瞬间红得跟南宫驷的披风一样，却没躲开，任由南宫驷握着他的手，一下一下地把蔬菜切成均匀的小块。

“我以前跟我娘也这样，”南宫驷的声音依旧低沉，带着点怀念，“我们去打猎，打到猎物就一起做饭。”

楚晚宁心里一酸，又愧又涩。南宫驷的母亲当年为了救人牺牲，而他没能阻止那场悲剧。他别开脸，不再看那两个少年，把注意力转回身边的两人。

墨燃跟施明靖一样，切菜又快又整齐，而且每切完一种食材，都会把菜刀和案板擦干净，再把食材分到小碗里码好，分量精准得像用秤称过。但他比施明靖和薛蒙都要自在，站在灶台前就像回到了自己地盘似的。

他们之前商量好了分工合作，把薛蒙列的那份离谱菜单拆成了几份，每人负责一个锅。

墨燃扫了眼墙上的挂钟，低声骂了句“糟了，要来不及了”。下一秒他就像个开了三倍速的陀螺，两个灶台四个锅同时开火，炖肉的滋滋声、滚汤的咕嘟声混着抽油烟机的轰鸣，把厨房搅成了一锅热闹的粥。

楚晚宁靠在门框上看了会儿，才发现墨燃的动作利落得不像样——手指关节处磨出的薄茧，全是握刀削皮、切菜留下的痕迹，倒看不出半分握过武器的棱角。

墨燃眼尖瞥见他在看，突然回头露了个亮堂堂的笑：“以前在馆子打过工，还是城里最火的那家。小师弟，你这辈子都吃不上比我做的更好的菜。”

楚晚宁皱了皱鼻子，下巴抬得老高：“吹牛皮谁不会？有本事拿真东西出来。”

墨燃半点没被噎住，反倒低低笑出了声。他手不停翻炒着锅里的菜，抽空舀了一勺汤，凑到嘴边吹了吹，等热气散得差不多了，才递到楚晚宁跟前。

楚晚宁的耳尖“腾”地就红了，一把夺过勺子，梗着脖子道：“我自己会吃！”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赌气似的把汤送进了嘴里。

刚咽下一口，到了嘴边的抱怨就全咽了回去。

甜而不腻的汤底恰好戳中了他的喜好，楚晚宁下意识又往锅里看了两眼，舌尖还在回味那股暖意。

“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个汤圆汤底，”墨燃一脸“我就说吧”的得意，又舀了另一锅的黑芝麻糊尝了尝，“师弟不吃辣，我特意没放辣椒。”

他往小碗里盛了几勺黑芝麻，加了点糖和黄油，搅拌成细腻的糊状。

“这是汤圆馅。”说着又把勺子递到楚晚宁面前。

楚晚宁刚才还看得津津有味，这会儿却犹豫了——不会原本是辣口的吧？墨燃那家伙无辣不欢，谁知道他会不会又搞什么恶作剧。

“你……为什么把这个单独盛出来？”

“因为哥知道阿宁喜欢甜口啊。”墨燃笑得一脸坦荡，勺子就这么举着，半点不着急。

旁边的薛蒙本来正跟南宫絮聊天，听见这话立刻探过头来，一脸惊恐：“那我们的饺子不是不辣了？！”

墨燃翻了个白眼，把楚晚宁用过的勺子丢进水槽，顺手揉了把他的头发：“急什么，辣饺子给你留着呢。还准备了一堆甜点，专门给阿宁做的。”

师昧在旁边嗤笑一声，指了指另一边单独放着的馅料：“那又是给谁准备的？”

墨燃笑得更懒了，冲楚晚宁眨了眨眼：“总不能忘了我家楚老师吧。”

明明是句再普通不过的话，楚晚宁却觉得脸又烧了起来，赶紧背过身去。

墨燃……他竟然真的在乎自己？

可他们明明只是前师生而已，这份在意来得太突兀，又太灼热，让他有点招架不住。

鬼使神差的，楚晚宁就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你之前不是还很高兴他病倒了吗？”

墨燃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蹲下身和他平视，语气难得认真：“师弟，楚老师不开心，我就开心不起来；他要是不舒服，我心里也跟着难受。他平时总操心别人，忙得连饭都忘了吃，我只是高兴他终于能歇两天。你懂吗？”

楚晚宁懂。可他不懂，为什么墨燃要对自己这么好。

他越想越乱，干脆捂住脸，不敢再看墨燃的眼睛。这家伙难道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让人误会吗？

墨燃低笑一声，没再逗他，转身继续忙活。他把金黄糖浆、碱水和植物油倒进小碗搅匀，再倒入面粉里揉成面团，裹上保鲜膜塞进冰箱。等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两个玻璃罐，冲楚晚宁招了招手。

“来，看这里。”

他掀开盖子，一个装着咸蛋黄，另一个是细腻的莲蓉馅。

“师弟，哥教你做月饼。”

墨燃教得格外耐心，握着楚晚宁的手，一步步把莲蓉馅裹在咸蛋黄外，揉成圆滚滚的小球。一个、两个、三个……直到罐子里的馅料见底，他们已经揉了满满一托盘。

等从冰箱里取出醒好的面团，墨燃又演示着把面团擀成薄片：“这步要小心，不能擀太厚，不然烤出来的月饼就不酥了。”

他手把手带着楚晚宁又做了几个，两人配合着，很快就摆满了一烤盘月饼。

就在墨燃拿着模具往月饼上压花纹时，他突然低下头，凑近楚晚宁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小师弟，帮哥个忙呗？”

楚晚宁侧过头，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眼角余光瞥见南宫絮正和薛蒙凑在锅边说话，气氛倒是放松。

“帮我把南宫絮引开一会儿，我去给薛蒙搭把手做那个橘子甜品。”

楚晚宁心里盘算了一下——他藏了个给墨燃的礼物，纠结了好几周都没送出去。现在正好有机会，既能帮墨燃，又能腾出时间准备点别的。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他咬了咬牙，低声应道：“行吧。”

第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