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脸上瞬间绽开了灿烂的笑,像春日里忽然盛放的海棠,可这份欢喜,却和楚晚宁心口那道正在淌血的口子格格不入。
然后墨燃又开口了。
"这是我某个师弟送的。"
灵儿脸上的光瞬间灭了,嘴角垮下来,眼里的欢喜碎成了一地失望。
楚晚宁的目光死死盯着灵儿手里的那盒点心,又猛地转回去看墨燃。
他把东西送出去了。
墨燃把他熬夜亲手做的点心,随手送给了旁人。
"你不能这么做!"楚晚宁的声音都在发抖,"你——你怎么能——"
他气得手脚发颤,胡乱从秋千上跳下来,一头扎进人群里,只想跑得越快越好,越快越好,别让墨燃追上。眼眶里烧得厉害,那股热意带着嘲讽似的,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他狠狠抹了把脸,心里翻江倒海地骂自己蠢。他早该知道的,墨燃根本不稀罕他送的东西,早该知道墨燃对他根本没有半分他那样的心思。
他明明告诉过自己,只要是墨燃给的,哪怕只是一点点零碎的相处时光,哪怕只是听墨燃讲几句闲话,他都该满足的。他以为自己真的能做到!
可他做不到。
"夏司逆!"墨燃的声音在身后炸开。他个子高,挤过人群时,旁人下意识地就给他让开了路,"夏司逆,你站住!"
头顶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响,楚晚宁却听不见半点声响,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踩在石板路上的脚步声,还有身后墨燃那紧追不舍的气息,压得他喘不过气。
"那不是你送我的那盒!"墨燃的声音更响了,一双大手忽然扣住了他的肩膀。楚晚宁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墨燃却小心翼翼地,像是怕碰碎了什么似的,轻轻把他转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墨燃的声音放得极轻:"那不是你做的。"
等楚晚宁稍微冷静下来,他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和方才一模一样的食盒。
"你怎么知道……"楚晚宁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你分得清吗?"
"这么暗的光看不清,但是——"墨燃从袖袋里摸出自己的魔杖,指尖一点,一团柔和的光浮在两人头顶。楚晚宁亲手绣在红布上的海棠花,一朵一朵清晰地露了出来。墨燃笑了,眼里像盛了星光:"别人送的那盒,没有这海棠花。"
"……哦。"楚晚宁的脸瞬间烧了起来,连耳根子都红透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墨燃伸手把他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捋到耳后,犹豫了一瞬,还是抬手轻轻捧住了他的脸,拇指温柔地擦去他脸颊上的泪痕。
"哎呀,我的小师弟。"墨燃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语气里满是哄人的意味,"师兄怎么会把你做的东西随便送人?我都已经尝过了,还跟你说过很好吃的,忘了?那盒别人送的,我一口都没碰。"
楚晚宁瞬间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像个傻子。他刚才光顾着生气,居然连墨燃说的话都没听清?他到底是有多鬼迷心窍?
"别笑我!"他把脸埋在掌心里,声音闷闷的,带着点撒娇似的恼羞成怒。
"好好好,不笑了。"墨燃温热的大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从脸上拉下来,"别躲了,看看我。"
楚晚宁挣扎了两秒,还是乖乖让他把自己的手拉开了。抬头就撞进了墨燃那双带着笑意的紫眸里。
"这才是我的好师弟。"墨燃的声音放得很柔,他稍微退开一点,从袖袋里摸出自己的魔杖,"要不要一起放烟花?我教你咒语——"
就在这时,两人手腕内侧的血管里忽然爆发出金红两色的光,像是有藤蔓要从皮肤里钻出来。那光越来越盛,顺着他们的手腕缠上墨燃的魔杖,一路往上延伸,直到魔杖顶端,忽然炸开成一大片汹涌的光浪。金红两色的藤蔓交织缠绕,越来越粗,越来越密,最后竟在两人头顶化作了一棵巨大的海棠树。
树枝肆意伸展,金红两色的叶子在夜风中摇曳,海棠花一簇簇地开了,蝴蝶在花间飞舞,金色的龙在枝桠间穿梭,连桃花、小蚯蚓都跟着冒了出来,活生生在头顶铺出了一个完整的小世界。那棵树越来越大,几乎遮住了半边天,枝桠垂下来,像一把巨大的伞,恰好把他和墨燃罩在下面,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
南宫驷舒服地靠在秋千的扶手上,咬了一口自家道侣亲手做的橘子糕,伸手把薛蒙拉过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薛蒙乖乖地蹭了蹭,像个被宠坏的小少爷似的,抬头就叼走了南宫驷手里的半块糕:"刚才那是连心印吧?"
另一架秋千上,施施像是累极了,整个人瘫软在扶手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连坐都坐不直了。他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还是抬手从两人中间的篮子里摸了块点心,含糊不清地问:"你说师尊和墨燃,这次该开窍了吧?"
南宫驷啧了一声。今天确实折腾够久了,连施施嚼点心的动作都透着股疲惫。
"师尊都恢复真身了,总该看明白了吧?"薛蒙皱着眉,忽然又顿了顿,"不对……"
"墨燃早就知道夏司逆是师尊了,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南宫驷拍了拍他的后背,试图安慰。
"那两个木头你还不知道?"薛蒙翻了个白眼,"上次有人送墨燃一个只有灵魂伴侣能打开的盒子,师尊一碰就开了,他俩居然还以为是盒子坏了!"
施施听得直叹气,把脸埋进臂弯里,声音闷闷的:"我看他俩还要耗到什么时候。"
南宫驷眨了眨眼,瞳孔骤然放大。
这人居然比他和薛蒙加起来还要迟钝!
他没接话,只微微往旁边侧了侧身子——刚好是薛蒙转头时能碰到的距离。
“新年快乐,蒙儿。”
薛蒙没多想,笑着凑过去回吻他:“新年快乐,驷哥。”
竹篮里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两人猛地分开,就见师昧正低头啃着点心,眼睛刻意往别处瞟,活像什么都没看见。
两人不约而同地清了清嗓子。
“那个……新年快乐,师昧。”
师昧慌慌张张地咽下去,差点被点心呛到:“谢、谢谢,你们也是。”
——
楚晚宁猛地倒抽一口冷气。
身上的衣服忽然变得紧绷绷的,他手忙脚乱地松开,可方才那画面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在众人的注视下越发清晰刺眼。
楚晚宁知道自己完了。
今晚第二次,他转身就往住处跑,留下墨燃还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头顶那棵树。
他的身体正在恢复原貌,这点毫无疑问。昨晚那股熟悉的燥热又涌了上来,烧得他头晕目眩,只能拼命往前跑,直到肺部刺痛得快要炸开。
只有这样,才能压下眼眶里的热意,不让眼泪掉下来。
明明知道墨燃只把他当师父,把他当成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疼,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胡思乱想。他的心意早就暴露了——那束只有最浓烈的爱意才能催动的法术,将两人的灵力和心脉紧紧缠在了一起,就算墨燃毫无察觉,也再也没法否认这份感情的存在。
楚晚宁撞开小屋的门,几步就冲过厅堂,掀开帘子往楼下的浴室跑。
“师尊!”墨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慌急。
楚晚宁猛地回头吼道:“别跟着我!”
衣服越来越紧了,再脱不下来就要被撑坏。这毕竟是给夏司逆准备的新衣,他舍不得让衣服毁了。楚晚宁一件一件将衣服扯下来扔在大理石台阶上,一头扎进冒着热气的浴池里。
他的四肢还在飞速生长,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肤底下翻涌,没多久,夏司逆的身形就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赤身裸体的楚晚宁。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楚晚宁心一慌,脚下一滑差点栽进水里。
该死,墨燃居然不听他的话!
他呛了口水,狼狈地抬起头,就见墨燃站在浴池边,眼睛瞪得老大,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师尊?”
“看什么看!”楚晚宁厉声喝道。他差点就想像个受惊的姑娘似的捂住胸口,可骄傲又死死拽住了他的手。“滚出去,墨燃!”
他没法面对墨燃,至少现在不行。他必须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只要墨燃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还没明白那束法术意味着什么,就不会露出嫌恶的表情。
“外面的人不是还在等你吗?”
话一出口就变了味,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酸意,像淬了毒的针,扎得空气都发涩。
墨燃喉结动了动,不知是不是浴池里灯光太暗,他的眼神沉得吓人,带着股近乎掠夺的意味,看得楚晚宁后背发毛。
“那棵树……”
“不过是你的法器出了问题!”楚晚宁打断他,语气硬得像块石头。
可他自己都知道这话有多苍白——以大地灵气和自身魂魄锻造的法器,怎么可能轻易出错?
墨燃缓缓点头,往前迈了一步,在浴池边踢掉靴子:“师尊,你变回来了。”
楚晚宁的脸瞬间烧了起来,连耳尖都藏不住地泛红。他知道墨燃在暗示什么,那法术本就是源自本心的力量,唯有挚爱之人的触碰,才能解开诅咒,治愈伤痛。
“不过是法术时效过了而已。”他硬邦邦地反驳。
“嗯,是。”墨燃又应了一声,忽然开口,“师尊,你刚才应该听见薛蒙问我,喜欢的人是谁了吧?”
他的语气带着试探,楚晚宁愣了一下,僵硬地点头,牙齿咬得咯咯响——这混账东西居然还敢提这件事。
“你要是想嘲笑我……”
“晚宁,你知道还有哪个字是以‘L’开头的吗?”墨燃忽然打断他,语气轻得像在闲聊。
是了,终于要来了吗?终于要彻底打碎他那点可笑的念想了?楚晚宁不想听,他宁愿一辈子都不知道答案。天问在掌心微微发烫,他厉声喝道:“墨燃,我没工夫陪你玩这些无聊的把戏!”
“师尊。”
墨燃终于踏入了浴池,温热的水没过他的小腿。
“以‘L’开头的字,我喜欢的人,是师尊。”
楚晚宁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脑子像是被雷劈了一下,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你……你说什么?”
墨燃踩着水走过来,像是水面都在为他让路,没等楚晚宁彻底消化这句话,就已经站到了他面前。
墨燃喜欢他?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墨燃就脱下外袍,裹在楚晚宁身上,一手拉紧衣襟,顺势将人拽进怀里。
“师尊,我喜欢你,从来都是你。”墨燃的手臂紧紧箍住他的腰,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额头,“师尊……你呢?”
楚晚宁的心脏像是要跳出嗓子眼,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力点头,眼眶里的热意再也压不住了。
墨燃笑了,笑得又甜又软,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他抬手插进楚晚宁的长发里,小心翼翼地托住他的后脑勺,轻轻抬起他的下巴。
这个吻来得又轻又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吻得楚晚宁浑身发软,只想沉溺在这温热里。
“墨燃……”
“师尊,师尊。”墨燃在他唇瓣上反复蹭着,声音黏糊糊的,像浸了蜜。
楚晚宁抓着他的肩膀,只能一个劲地点头,像是这样就能回应他所有的爱意。
“我喜欢你,师尊。”墨燃又说了一遍,没再给楚晚宁开口的机会,将脸埋进他的颈窝,“以后每一个新年,我都想和你一起做点心,晚宁。”
楚晚宁将他抱得更紧,把脸埋在他的肩窝,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我也想。”
他想要的不止这些。不止新年的点心,不止二月的礼物。他贪心极了,想和墨燃一起过每一个春夏秋冬,直到两人的魂魄化作天上的星辰,永远缠在一起。
这些话他说不出口,只能用力抓着墨燃的后背,把所有的情绪都揉进这个拥抱里。
墨燃像是懂了,将他搂得更紧,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你就是我的新年愿望,晚宁,一直都是。”
楚晚宁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墨燃的肩膀上。他还是说不出那句“我也喜欢你”,只能抬手轻轻摸着墨燃的头发,用动作代替所有的言语。
“新年快乐,墨燃。”
墨燃的吻落下来的瞬间,楚晚宁觉得心脏都要炸开了。
他甚至敢偷偷地、贪婪地想——会不会就这样呢?会不会墨燃真的能陪他过完这一辈子?
窗外的爆竹声突然炸响,碎金似的烟花在黑夜里铺天盖地地绽开。
这年,过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