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墨燃就躲在了奈何桥附近的阴影里。

他已经好些天没见过楚晚宁了——自从那天清晨，少年从他房间里逃出去之后。其实他好几次都想直接冲到楚晚宁的住处，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确认人没事也好。可又怕自己太自私，说不定那孩子这些天连个安稳觉都没睡过，好不容易能歇会儿，他再凑上去，岂不是扰人清梦？

这份纠结从天亮缠到天黑，又从天黑熬到天亮。楚晚宁刚退烧没多久，身上的旧伤还没好利落，两天里接连补了两处结界裂缝，据说还召出了一条龙？忙成这样，还守了他一整夜，甚至还亲手给他做了吃的……

他姑姑之前劝他，凡事要慢慢来，别着急。墨燃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楚晚宁看着清冷自持，实则最容易被惊到，稍微一点动静就能让他手足无措。那不如就从最简单的打招呼开始？那些掏心窝子的话，等合适的时机再说也不迟。

人群里全是穿着同款弟子服的身影，可墨燃一眼就认出了楚晚宁。他甚至有点恍惚，是不是所有师父都能在人堆里瞬间锁定自己的徒弟？不过楚晚宁也确实扎眼，哪怕他拼命想藏起来，浑身那股疏离又矜贵的气质也藏不住。

说起来，这孩子的扎眼分两种。好的那种是他往那儿一站，脊背挺得笔直，走路时衣袂翻飞，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贵气，仿佛周身罩着层无形的屏障，旁人下意识就会给他让路。坏的那种……大概就是总容易被人盯上吧。

奈何桥那头走过来两个女弟子，互相推搡着，咯咯笑着凑到了楚晚宁身边。墨燃心里突然冒起一股异样的火气，跟之前的愧疚、担忧完全不一样，又酸又涩，像有只困兽在胸腔里撞得他肋骨生疼。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了过去，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和笑容，开口就喊：“晚宁，早啊！两位师妹也早。”

那两个女弟子吓了一跳，随即笑着跟他打招呼，其中一个还故作娇羞地捋了捋鬓角的碎发。楚晚宁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又疏离：“师尊。”

墨燃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可还没等他说点什么，那两个女弟子就围上来叽叽喳喳地夸起楚晚宁，说他骑龙归来时有多英武，跪在掌门面前求着救师尊时，那副又隐忍又悲伤的样子有多让人心疼。

换做以前，墨燃听到这种添油加醋的夸张描述，早就翻个白眼嗤之以鼻了，可今天他却听得格外认真，甚至还想听更多。

就这么分神的几秒，楚晚宁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开，走出去老远了。墨燃连忙跟女弟子们道别，快步追了上去。

楚晚宁听到脚步声，放慢了脚步，回头看着他，语气平淡：“师尊，有事吗？”

他这话里的潜台词再明显不过——没事你才不会主动找我。墨燃假装没听出来，若无其事地问：“你是要去孟婆堂？”

楚晚宁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若是师尊或是掌门有吩咐，弟子即刻就去办。”

“没有没有，”墨燃干笑了两声，“我刚好也去孟婆堂，不如一起走？”

楚晚宁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奈何桥离孟婆堂不远，几步路就到了，可这段路却走得格外煎熬，空气里的沉默像块湿冷的布，闷得人喘不过气。

打饭的时候，墨燃眼角余光瞥见楚晚宁偷偷往他这边瞟，被他抓包后又飞快地低下头。真可爱，就是这孩子大概还在犯迷糊吧。他又看到楚晚宁夹了好几道辣菜，心里那股愧疚又翻涌上来，索性一口辣的都没夹，专挑楚晚宁平时爱吃的清淡菜式装了满满一碗。

楚晚宁找了个位置坐下，墨燃立刻跟过去，一屁股坐在他对面。楚晚宁的眼睛骤然睁大了些，左右扫了一圈，眉头微微蹙起，却没说什么。

这场景像极了一个月前，他刚穿越过来时，第一次跟楚晚宁在孟婆堂吃饭的样子。那时他还带着十年前的记忆，对楚晚宁满是误解。才过了一个月，却好像已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我听说，我昏迷的时候，你一直在守着我？”墨燃开口问，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话题也太生硬了。

楚晚宁的头埋得更低了，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声音轻得像蚊子叫：“弟子逾矩了，未经师尊允许就留在房里，请师尊恕罪……”

“我不是怪你！”墨燃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我是真心感激你，就是有点意外——毕竟我一醒你就走了。”

“弟子不敢再叨扰师尊。”楚晚宁依旧垂着眼，不肯看他。

“没有叨扰，”墨燃连忙安抚，可看着楚晚宁那副笃定自己不受欢迎的样子，又觉得这话格外无力，“我就是想问你，你还好吗？这些天累坏了吧，睡得怎么样？”

“嗯，睡得够了。”楚晚宁的语气依旧平淡，可墨燃早就摸透了这孩子的脾气，他越是装作无所谓，心里就越是藏着事。

“那就好。”墨燃挠了挠头，觉得自己笨嘴拙舌的，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他看着楚晚宁夹了一小块辣鱼放进嘴里，瞬间僵住了，紧接着捂着嘴轻轻咳嗽了两声，动作又快又轻，生怕被人看到。然后楚晚宁端起水杯，一饮而尽，耳尖都红了。

这傻孩子，明明吃不了辣还硬夹。

墨燃故意叹了口气，拖着长腔说：“哎，我突然好想吃鱼啊，晚宁，咱俩换一块好不好？求你了。”

楚晚宁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点了点头。

成了。墨燃心里偷偷松了口气，总算把这道辣鱼从他碗里“救”出来了。

这顿饭吃得比嚼蜡还难受，每一秒都透着尴尬的滞涩。墨燃全程像个护崽的老母鸡，眼疾手快地把楚晚宁夹过来的辣菜全拨到自己碗里，生怕小徒弟遭罪。他试着找了几个轻松的话题，要么只换来对方审视的眼神，要么就是一句简短到扎心的回答。

走出孟婆堂，楚晚宁脚步一抬就要往演武场去，墨燃赶紧伸手按住他的肩：“等等，你去哪儿？”

“练功。”楚晚宁半转过身，一只脚已经迈出去半步，“还是说……今日要授课，师尊？”

“啊对，”墨燃自己都觉得这话假得离谱，授课个屁，楚晚宁能信才有鬼。他们师徒俩顶多偶尔一起对练，哪有过正经授课？他自己半吊子的学识，哪敢教这位天才徒弟。“回我那儿去。”

一路又是沉默。墨燃脑子里乱成一锅粥，翻来覆去想该怎么开口解释。刚踏进院门，他就忙不迭地钻进厨房煮茶，特意给楚晚宁那杯加了两勺蜂蜜——好歹给小徒弟甜口儿，也算赔个不是。

两人隔着茶桌坐下，墨燃看着这熟悉的位置，心口突然发堵。就在不久前，他的小徒弟还会坐在这儿，毫无保留地跟他说心事，那时候对方还把他当交心的朋友。

“对了，龙尊这事，”墨燃手指敲着茶杯，索性破罐子破摔，“我爹娘说，你是骑着龙把我驮回来的？”

楚晚宁微微偏过头，抿了抿唇：“不是真龙，不过是纸扎的玩意儿……”

“那也够厉害了！”墨燃赶紧接话，想把氛围拉回来一点，“先补了空间裂隙，还能召龙救我……”

“不过是本分。”楚晚宁语气硬邦邦的。墨燃却知道这话是假的。这孩子平时连情绪都藏得严实，前阵子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为他掉眼泪，那哪是本分能解释的？

“我还是得谢谢你。”墨燃假意咳嗽了一声，偷偷瞄了眼小徒弟那副有点不服气的表情，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救我回来，给我疗伤，还守在我身边……”

“换作旁人也会这么做。”楚晚宁淡淡打断他，“师尊不必放在心上。”

“还有你给我做的饭，明明自己都累得快散架了吧。”墨燃故意顿了顿，等着看对方的反应。果然，楚晚宁原本镇定的脸瞬间闪过一丝慌乱。

“我……”他刚开口又咽了回去，墨燃能看到他藏在衣袖下的手攥得紧紧的，“对不住。”

“你道歉干什么？”墨燃低低笑了一声，带着点心疼，“傻孩子，很好吃，真的。”

听到这话，楚晚宁紧绷的肩膀才垮下来，像是松了口气，又带着点破罐破摔的认命。

“别生萌萌的气，”墨燃忍不住逗他，“那小子为了帮你打掩护，都快把自己编进戏里了。不过你包的饺子那么可爱，我怎么会认不出来。”

“认出来……？”楚晚宁皱起眉，一脸疑惑。

“我教你的手艺，我能认不出来？”墨燃深吸一口气，心脏砰砰直跳，“忘了吗？当年是我手把手教你包饺子的。”

楚晚宁脸上的困惑不仅没消，反倒更浓了，还掺着点难以掩饰的痛楚。他像是被戳中了痛处，连假装镇定的力气都没了。墨燃没再说话，等着他先开口。

“师尊……记得？”楚晚宁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点不敢置信，“可是……我以为……”

“你以为我不记得？”墨燃放柔了语气，是真的好奇，“师尊什么都记得，从第一天我以‘墨微雨’的身份跟你自我介绍开始，每一件事都记得。”

“哦。”楚晚宁还是一脸茫然，“那……师尊变成微雨的时候，也有记忆？”

“有。”墨燃老老实实承认，话锋一转，“之前骗了你身份，对不住……”

“师尊不必道歉，也不必解释。”楚晚宁摆了摆手，脸上重新挂上那副疏离的冷淡。

“我必须解释！”墨燃往前倾了倾身，手按在茶桌中央，攥成了拳，“求你，听我说两句行不行？”

“先问你个事，”墨燃心里已经拼凑出了大概，却不敢细想，“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变成微雨的时候不记得以前的事？”

“因为……”楚晚宁的耳朵尖突然红了，声音低得像蚊子叫，“微雨说……他是我的朋友。所以……”

墨燃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他鼻子发酸，胃里也跟着翻江倒海。是啊，墨微雨开朗、温柔、事事都顺着他的小徒弟，哪像他这个当师尊的，总是端着架子。小徒弟肯定是发现了这两个人的差距，才会骗自己——那个对他好的墨微雨，只是个失去记忆的陌生人而已。

“墨微雨本来就是你的朋友，”墨燃看着他，语气又轻又坚定，“你的师尊，也是你的朋友。就算我变回来了，那些事也不是假的。”

“师尊不必勉强。”楚晚宁脸上那点害羞的红晕瞬间消失，又变回了那个冷冰冰的样子，“师尊被诅咒的那几日，就当没发生过。我不会对外人提起半个字。”

“我不是勉强！”墨燃攥紧了拳头，恨自己嘴笨，说不出能让对方信服的话，“我还是墨微雨啊！就算我是你的师尊，就算我骗了你身份，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每一件都是真的！”

“是怜悯吗？”楚晚宁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字，“怜悯我跟你说的那些蠢话？我当时一定像个笑话，对着你说什么想做个合格的徒弟……”

原来小徒弟是在生气。墨燃反倒松了口气——生气总比伤心好，他实在见不得楚晚宁难过的样子。眼前的少年眼底燃着怒火，像正午的太阳，耀眼又滚烫。

他站起身，走到楚晚宁身边跪下来。楚晚宁却往后缩了缩，眼神里带着警惕。

“说完全没怜悯，那是假的，”墨燃看着他，声音沉了下来，“但不是你想的那种。”

墨燃的手悬在半空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轻轻抚上楚晚宁的颧骨，指腹蹭过那片微凉的皮肤时，他的声音都带着点发颤。

"反而让我想明白了，你根本没必要为任何人改变自己。"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是我一直都看错了你。一想到我曾经让你觉得，你得把自己掰成另一个样子，变成我可能会更喜欢的模样……我就疼得喘不过气。"

"你一点都不差，别听那些鬼话，更别信我以前灌输给你的那些破念头。"墨燃的声音被哽咽堵得发涩，"师尊喜欢阿宁，就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不管你以后想做什么，想变成什么样，师尊都喜欢。不管我是墨微雨，还是你的师尊，我都会一直在乎你。"

"可……我不明白。"楚晚宁的呼吸猛地顿住，指尖微微蜷起。

墨燃的心跟着一揪。

"为什么？"

"为什么？"墨燃愣了一下，没懂他的意思。

"师尊为什么……"楚晚宁的话卡在喉咙里，抿了抿唇，好半天才憋出后半句，"在乎我？"

那轻飘飘的三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直直扎进墨燃的心脏。他还没来得及消化那阵撕心裂肺的疼，就听见楚晚宁又小声开口："师尊以前……明明不喜欢我的。为什么突然……又以微雨的身份……"

"是我以前眼瞎，误会了你太多事。"墨燃伸手托住楚晚宁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语气温柔得能拧出水来，"我以前看不见你有多心软，有多细心，有多掏心掏肺地对人好。我在乎你，从来不是因为后来知道了你也在乎我。"

"第一天见你的时候，你明明不认识我，却耐着性子陪我耗了那么久，我就觉得奇怪。"墨燃扯了扯嘴角，笑里带着点自嘲的怅然，"后来看见你偷偷练帝王剑，我又开始担心。你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受伤，那模样看得我心惊肉跳。"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可爱？"墨燃看见楚晚宁立刻皱着眉摇头，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困了或者不爱吃菜的时候，会叼着筷子头，跟只偷吃鱼的小猫似的。我逗你两句，你就皱着脸闹别扭，那表情能把人萌化了。睡觉的时候总缩成一团，像在找暖炉，看着又心疼又可爱。"

"我还能说出好多好多。"墨燃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被楚晚宁一巴掌拍开也不恼，反而笑得更欢，"从我发现你比看起来要心软得多，比表面上要深情得多的时候……"

他没说后半句——他没说自己早已经把那些细碎的小事刻进了骨子里，没说喜欢楚晚宁根本不需要理由，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他而已。

墨燃只是看着楚晚宁，认认真真地说："我才发现，我有多喜欢我这宝贝徒弟。"

"胡说八道。"楚晚宁别过脸，抱着胳膊不肯看他，可耳尖的红晕已经蔓延到了下颌线，"师尊不用哄我，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

"你知道什么样子？"墨燃的语气里多了点不易察觉的严肃。

"我都说过了。"楚晚宁咬了咬下唇，抬头看他的时候眼眶红红的，像蒙了层雾，"我不可爱，又冷又凶，脾气还差……根本没人会喜欢我。"

"我知道为什么，也能理解。"

这不是墨燃第一次听见楚晚宁说这种话了。上一次听见的时候，他还能抱着楚晚宁，把他往怀里按得紧紧的。那时候他就在想，这孩子到底有没有被人好好抱过。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知道答案。

墨燃张开手臂，小心翼翼地把楚晚宁搂进怀里。楚晚宁先是愣了一下，眼神里带着点怀疑和不安，却还是乖乖靠了过来。

楚晚宁比他矮了大半个头，窝在他怀里显得格外瘦小，仿佛轻轻一用力就能把人完全护在羽翼之下。墨燃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海棠花香，他忍不住低下头，在楚晚宁的发顶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我喜欢你，我也是'人'吧？"墨燃把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闷闷的，"你以前接受过墨微雨的喜欢，怎么到我这儿就不一样了？难道墨微雨不是'人'？"

"不是……"楚晚宁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们才认识几周……我不确定……"

"不确定他以后会不会变，就像不确定我会不会变？"墨燃把他搂得更紧了些，"傻徒弟。"

"不只是师尊……"楚晚宁忽然抬起头，偷偷瞟了他一眼。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像只偷瞄主人的奶猫，瞬间把墨燃心里的疼都揉化了。

"我的阿宁最聪明了，可师尊虽然蠢，偶尔也能说对两句话，对吧？"墨燃看见楚晚宁立刻皱着眉反驳，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才不是没人喜欢。师尊把你当成宝贝，整个薛家的人都把你当成自家孩子疼。那些看不见你的好的人，都是瞎了眼。"

"那师尊为什么要骗我？"

楚晚宁突然开口，声音又轻又软，带着点害怕，差点就被风吹散了。墨燃忽然想起那天楚晚宁问他姑姑自己会不会有事时，大概也是这种语气。他实在想不通，怎么有人能听完这种话还能心无波澜——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生生撕成了碎片，拼都拼不回去。

"对不起。"墨燃稍微退开一点，想看着楚晚宁的眼睛道歉。他用指尖轻轻抬起楚晚宁的下巴，强迫他和自己对视，"一开始是我蠢，不想让你看见我有多没用，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新手修士一样，居然会被下了诅咒。"

"后来接着撒谎，就是我自私了。"墨燃看着楚晚宁眼里的困惑和受伤，像只竖起尖刺又不敢真的扎人的小刺猬，心里更疼了，"以墨微雨的身份接近你，更容易让你放下防备，更容易了解你。因为他没有像我以前那样，把你伤得那么深。"

楚晚宁没有反驳，甚至没有说一句话。可这沉默本身，就是最残酷的承认。

"到最后，我又怕你失去我这个朋友。"墨燃的声音又开始发颤，"可我又不敢告诉你真相，不管选哪条路，好像都会伤到你。"

"我知道光说这些，你未必信。"墨燃恋恋不舍地松开抱着他的手，转而握住楚晚宁冰凉的双手，"可除了身份是假的，这几周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我还是墨微雨，只不过……变老了点，长高了点而已。"

墨燃喉结滚了滚，声音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要是这样能让你好受点……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这一次，师尊一定不会再错。没有谎言，也不走捷径。我就以墨燃的身份，好好照顾你……求你了，让我把事情做对这一次，好不好？”

楚晚宁别开脸，没直接拒绝，语气硬邦邦的：“我不需要师尊照顾，自己能管好自己。”

“可我想照顾你。”墨燃的声音软下来，带着近乎执拗的温柔，“是我想。”

话音刚落，楚晚宁的眼角就砸下来一滴泪，紧接着又是一滴，很快就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淌，每一滴都像淬了冰的小刀子，狠狠扎进墨燃心口。他瞬间慌了神，连呼吸都变得急促，明明是那样让人心碎的画面，却又美得让他移不开眼。

“怎么了？”墨燃的手控制不住地发颤，用手背轻轻擦着楚晚宁脸上的泪痕，“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楚晚宁轻轻摇头，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声音细得像蚊子叫：“从来……从来没人说过想照顾我。”

“我来了。”墨燃立刻把人揽进怀里，用力抱着，像是要把这么多年没人给过的安慰全都补回来，补回这孩子那些觉得自己没人疼的日子，“师尊来了。我知道说这些太晚了，但我真的在乎你，好不好？”

他感觉到楚晚宁把脸往自己怀里埋得更深了，像是在躲着什么，虽然没伸手回抱，却死死揪着他的衣袍。过了好一会儿，墨燃才察觉到怀中人的肩膀在微微发抖，紧接着又听见几声压抑的抽噎。

墨燃把人抱得更紧，另一只手轻轻顺着他的头发，眼眶也跟着发酸。他太清楚了，这大概就是楚晚宁能做到的最接近“哭”的样子。

真不公平。以前楚晚宁认定自己讨人嫌的时候，连一滴眼泪都吝于施舍，仿佛那是天经地义、改不了的事实。可仅仅是听见有人说喜欢他、想照顾他，就把他逼到了近乎崩溃的地步。

到底是被这种“没人在乎”的念头折磨了多少年，才会听见一句真心话就疼成这样？墨燃不敢细想答案。但没关系，他现在来了。他可以一遍遍地说，说到楚晚宁听着不再觉得疼，说到他真的相信为止。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晚宁在他怀里哭累了，睡着了。墨燃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背，一只手轻轻拨开他额前汗湿的碎发，看着他哭红的眼角和鼻尖，还有脸上没干的泪痕，心跳还是漏了一拍。这孩子美得让人心疼，又真实得可爱，终于像个有血有肉的人了。

他没忍住，在楚晚宁的额头上轻轻印了个吻，然后打横把人抱起来，送回床上。果不其然，刚把人放下，楚晚宁就立刻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墨燃看着他的样子，心口软得一塌糊涂，他是真的，打从心底里，无可救药地喜欢着这个别扭又让人心疼的孩子。

他现在才明白，坦白身份不过是他们要跨的第一道坎。还有太多事情要让楚晚宁相信，那需要他花心思、花精力，更需要耐心。但没关系，他们有的是时间。只要楚晚宁愿意给他机会，他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让楚晚宁相信自己值得被爱，也会一辈子把他照顾好。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