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腥甜像块浸了血的破布,死死捂住整个城堡的口鼻。曾经矗立在山顶、傲气冲天的石堡,此刻正被战火啃得千疮百孔,墙皮簌簌往下掉,连带着那些刻在石壁上的荣耀一起碎成齑粉。
坍塌的回廊里,居然还剩几间屋子勉强撑着。里面挤满了穿白大褂的巫医和治疗师,他们像被抽了发条的木偶,从这张病床窜到那张病床,指甲缝里全是血污,只想多捞回几条命。有人断了胳膊腿,疼得直抽气;有人只是擦破点皮,却吓得浑身发抖;还有人已经彻底凉透,连眼睛都没闭上。
大礼堂的拱门底下,站着个瘦高的少年巫师。这里本该是魔法孩子们热热闹闹吃三餐的地方,现在却变成了临时停尸房。
他的绿眼睛扫过满场狼藉,战友们脸上的绝望像泼了墨的画布,有人抱着刚断气的亲人哭得撕心裂肺。这些画面像针一样扎进他的眼睛,他忍不住开始怪自己——明明这根本不是他的错。
忽然瞥见几团熟悉的红头发,是韦斯莱家的人。他放轻脚步,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挪过去,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怕自己看到的画面会把他撕成两半。
弗雷德。
当他看清地上躺着的人时,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弗雷德没了。
韦斯莱夫人的哭声像钝刀子割肉,哪个母亲能受得了丧子之痛?可看着乔治的脸,少年巫师忽然觉得,失去双胞胎兄弟,比丧子还要疼上百倍。
乔治像个被抽走灵魂的木偶,脸上没有眼泪,连表情都没有。好像他身体里的一部分,已经跟着弗雷德一起死了。比起嚎啕大哭,这种死寂更让人揪心——他的沉默比任何眼泪都要响亮。
曾经盛满天真和好奇的绿眼睛蒙上了一层雾,过往的回忆像潮水一样涌进来。第一次见到双胞胎时,他们把他的头发染成了粉色;魁地奇比赛上,他们骑着扫帚冲他挥手;还有那次,他们把他从德思礼家救出来,塞给他一张活点地图……
他再也看不到他们策划新恶作剧的样子,再也看不到他们坏笑的脸,再也听不到他们插科打诨的声音。他心疼得快要喘不过气,可他知道,乔治肯定比他更疼——失去的不只是弟弟,更是灵魂的另一半。
他攥紧拳头,转身想离开这让人窒息的地方,却在门口僵住了。
卢平和唐克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的月亮叔叔,最后一个像父亲一样疼他的大人,也没了。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硬生生憋了回去。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等结束了再说——如果他还能活下来的话。
他的计划根本没给自己留后路。
深吸一口充满血腥味的空气,少年巫师转身走出大礼堂,朝着禁林的方向走去。他必须结束这一切。
还没听见脚步声,他就知道是他们来了。七年的朝夕相处,他闭着眼都能分清罗恩和赫敏的脚步声,连他们身上那股混合着墨水和烤面包的味道都记得清清楚楚。
“哈利,等等!”
“别走啊,伙计!”
听到他们的声音,哈利差点扯出个笑来——差点而已。他叹了口气,还是停下脚步转过身,知道自己躲不掉。
他们俩看起来糟透了,估计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赫敏那头乱糟糟的头发沾满了灰尘和烟灰,脸上划了好几道血口子,衣服破得像块抹布。罗恩也好不到哪儿去,头发被汗水和污垢粘在脸上,衣服撕得稀烂,颧骨上青了一大块,像被巨人揍了一拳。这场战争没饶过任何人,战争从来都不会手下留情。
赫敏的声音把他从走神里拉回来,带着哭腔:“别告诉我你打算去送死。”
“大家都知道,他不抓到我是不会罢休的。”哈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果我主动过去,说不定能跟他谈条件——”
“你疯了吗?伏地魔的鬼话你也信?”罗恩猛地打断他,语气里带着怒火。
哈利皱起眉,刚想继续解释,赫敏也抢着开口:“罗恩说得对,哈利。伏地魔的话根本不能信,他说不定还没等你开口,就直接把你杀了。”
真够给人信心的。哈利在心里吐槽。
“我了解伏地魔,就算他脑子不正常,也会遵守承诺。”他想起斯内普临死前的托付,“而且他有种奇怪的荣誉感,虽然扭曲,但确实存在。他会尊重对手的遗愿,至少我希望他会。”
罗恩和赫敏都皱起了眉。他们没在墓地见过伏地魔,没看过他的过去,当然不会懂他的想法。
哈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时间不多了,他耗不起。
“别劝了,我已经决定了。我不需要你们同意,而且——”他看着刚要开口的赫敏,赶紧补充,“你们不许跟着,我自己去。”
不等他们反驳,哈利抬手对着他们施了个石化咒,看着他们瞬间僵在原地,他小声说了句“对不起”,转身就走。
走到城堡门口时,他掏出了那件缩成一团的隐身衣,轻轻一挥,衣服立刻恢复原样。他可不想半路上被人拦住,更不想还没见到伏地魔就被咒语轰成渣。父亲的隐身衣帮过他无数次,这一次,却要送他去送死。
他裹好隐身衣,朝着禁林深处走去。说起来好笑,学校年年都警告学生不许靠近禁林,可他待在这儿的时间,比在公共休息室还长。不过这也不能怪他。
他的脚步又快又稳,每走一步,就离死亡更近一点。他知道伏地魔不会放过他,伏地魔也不敢放过他。要是当初他选择站在伏地魔那边,或者保持中立,说不定还能活下来。可他从一开始就没得选,从来都没有。
他在黑魔王和食死徒的聚集地附近停下脚步,指尖触到了那枚一直贴身藏着的金色飞贼。
冰凉的金属壳蹭过唇瓣的瞬间,飞贼突然咔嗒一声弹开,露出了内部嵌着的黑色小石头。
哈利的呼吸猛地顿住。
这石头他见过,就在里德尔那枚家族戒指上。
他闭了闭眼,胸腔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自从读完三兄弟的传说,他就隐约猜到了手里这东西的来历。他把石头攥在掌心,在心里默念出那些早已刻进骨头里的名字。
再睁眼时,站台的冷光里站着他的父母,小天狼星和卢平。
哈利喉结滚了滚,低声和他们道别,又在心里催动了离开的意念。但他没把石头丢掉,而是重新塞回飞贼里扣紧,揣进了巫师袍的内侧口袋。
是时候了。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站在原地。食死徒们的气息像潮水般涌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与自信,而这群人的最前方,站着他的宿敌。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也就是伏地魔。
魂器的反噬彻底毁了他曾经英俊的容貌,只剩下一张蛇一样扭曲丑陋的脸。病态的苍白皮肤,本该是鼻子的地方只剩两个细小的鼻孔,还有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在哈利扯掉隐形衣暴露身形的瞬间,那双眼睛里燃起了胜利者的光。
“哈利·波特。”伏地魔的声音带着一种喘不过气的快意,“你来了。”
哈利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放话要杀光我在乎的人,我能不来?真当他是傻子吗?但他没把这话骂出口,现在激怒伏地魔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哈利!快离开这里!”
身后传来海格的嘶吼,他浑身是伤,声音里带着血沫子。哈利没回头,视线死死锁在伏地魔脸上。
“我来了。”他顿了顿,没忍住又补了一句,“总不能让您等太久。”
他这张嘴真是管不住。能活到现在简直是奇迹,搞不好今天就要栽在这破嘴上。
伏地魔像是没听见他的调侃,夸张地挥了挥手,把食死徒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说不定是心情好,才没立刻给他来个钻心剜骨。
“大难不死的男孩,”伏地魔拖长了调子,握着魔杖的手微微颤抖,显然是兴奋到了极点,“终于来赴死了。”
能不能别这么戏多?哈利咬着舌尖才没把吐槽说出来,可当伏地魔举起魔杖,那根曾在十六年前差点终结他性命的魔杖时,他突然开口,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死寂:
“我有一个条件。”
伏地魔歪了歪蛇一样的脑袋,红宝石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却没把魔杖放下:“哦?说来听听。”
“我要你发誓,再也不伤害任何无辜的人,再也不碰我的朋友,还有我在乎的每一个人。”哈利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心脏狂跳得快要撞碎肋骨,只能在心里疯狂祈祷伏地魔能遵守承诺。
伏地魔用那双蛇眼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傲慢:“如你所愿。”
哈利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下来,长长地吐了口气。至少这一件事,他做到了。
下一秒,伏地魔的声音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响响起:
“阿瓦达索命!”
绿色的光芒划破空气,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朝他扑来。
哈利的本能在尖叫,让他躲开,逃跑,拼尽全力活下去。但他硬生生压下了这股冲动,甚至闭上了眼,任由那道绿光裹住自己。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那些记忆碎片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大多是痛苦的,是逃亡路上的颠沛流离,是失去小天狼星时的撕心裂肺,是卢平死在他面前的画面。
他好像没什么理由再留在这个世界上了。曾经支撑他战斗的朋友们,自从魂器狩猎开始后,就渐渐和他疏远了。唯一能让他牵挂的卢平,也已经不在了。
哈利睁开眼,对着那道绿光伸出手,像是在拥抱久违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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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眼的白光猛地撞进眼底,哈利的绿眼睛一眨一眨,好半天才适应了光线。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纯白的火车站台里。
他本来以为会在这里见到邓布利多,或者他的父母,可站台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白光漫无边际地铺着。
“欢迎回来。”
一个温柔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种古老而平静的力量。
“我们终于见面了,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