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个学期,阿不思都在盼着直面博格特的那天。
同年级的其他四年级学生要么忐忑不安,要么吓得脸色发白,可阿不思只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尤其是在课堂这种安全可控的环境里,换做平时根本碰不到这种场面。听说连好些教授都劝过埃姆瑞斯教授取消这堂课,可那位固执的老教授坚持认为,直面恐惧是关乎个人成长的重要一课。
不过阿不思总觉得有点奇怪:埃姆瑞斯明明允许学生申请免修或者换其他练习,却没几个人真的敢开口。他懒得深究原因,反正自己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早在上课前,他们就被要求反复练习除博格特咒。终于等到实战这天,阿不思排在第三个,前面是个斯莱特林女生和另一个格兰芬多。他的好友埃非亚斯虽然愿意参与,却缩在队伍末尾,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墙缝里,生怕引起半点注意。
斯莱特林女生走到木箱前时,埃姆瑞斯教授解开箱扣,侧身退开。木箱盖“吱呀”一声弹开,一团舔舐着的烈焰猛地窜了出来,化作一根高耸的火柱。
“滑稽滑稽!”女生的喊声盖过火焰的噼啪声,那团恐怖的烈焰瞬间变成一丛长得离谱的橙红色花朵,看着倒像群张牙舞爪的傻大个。
前面的格兰芬多费了两次劲,才把扑过来的吸血鬼变成一群蝙蝠——在阿不思看来,这跟吸血鬼本身也没差多少,照样能把胆小鬼吓个半死。
很快就轮到他了。
阿不思站到木箱前时,还在琢磨自己的博格特会是什么样子。他模模糊糊猜过,自己最怕的大概是学业失败?可这念头太抽象了,博格特总不能变出一张写着零分的试卷吧?
刚才那堆蝙蝠正慢慢往一处聚拢,就在他盯着看的功夫,蝙蝠们突然僵住,身形扭曲重组,变成了一道再普通不过的景象:一道低矮又有些摇晃的木栅栏,中间嵌着扇木门,正对着他的鼻尖。
阿不思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是他戈德里克山谷家的前院门。
门闩“咔哒”一声,阴森森地自动滑开,像是在无声地邀请他回去,回到那个逼仄又死寂的房子里,缩在拉着窗帘的昏暗角落,日复一日地耗到人生腐烂。
糟了!阿不思猛地回神,已经耽误好几秒了。他定了定神,清晰地念出咒语,脑子里拼命想象那扇门变成旋转木马的模样。
还好,一次就成了。他赶紧退到队伍外给下一个同学让位,后背却莫名地发凉。他知道这正是练习的意义,可他明明不讨厌家里,也不讨厌家人啊。他只是不甘心这辈子就这么过,想要更多而已,这有错吗?
父母也曾有过梦想,可自从阿瑞娜出事之后,他们就像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副躯壳。他甚至可能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阿不思攥紧了拳头。他绝不会重蹈他们的覆辙,绝不会让任何东西挡住自己的路。
埃非亚斯上场时,阿不思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笑。好友的博格特是密密麻麻的虫子,大半都是蜘蛛。埃非亚斯明显慌了一秒,还是及时念出咒语,把它们变成了一堆弹珠——虽然弹珠滚得满地都是,说不定踩上去还会滑倒,但总比蜘蛛强。
“比我预想的好多了。”埃非亚斯跑到他身边,小声嘀咕。
“我就说你可以的。”阿不思拍了拍他的肩膀,咧嘴笑了。
接下来的课上,博格特变出了五花八门的东西:会尖叫的无头骑士、吐着信子的巨蟒、甚至还有堆得比人还高的作业纸。可没有一个像阿不思的那样,普通得近乎诡异。埃非亚斯没问他那扇门是什么意思,可阿不思知道,等会儿好友肯定会追着他打破砂锅问到底。
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另一个问题:埃姆瑞斯教授的博格特会是什么?
他跟这位教授相处了快四年,却连对方的全名都是二年级才知道的。安布罗斯·埃姆瑞斯,这名字听着就不对劲——安布罗斯居然是埃姆瑞斯的拉丁化变体,而埃姆瑞斯本身还是个冷僻的威尔士神话人物的名字。教授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威尔士人,可阿不思见过不少威尔士人,从来没听过他那样的口音。
这老头身上的秘密太多了。
阿不思越想越心痒,干脆打定主意下课后偷偷溜回来看看。教授知道了所有学生的恐惧,他看看教授的,总不算过分吧?就是得小心别被抓包,那老头的耳朵比猫还灵,简直像背后长了眼睛。
下课铃一响,他跟着埃非亚斯往礼堂走,走到半路突然停住。
“抱歉啊埃非,”他装出一副懊恼的样子,“我忘了问教授作业的事,得回去一趟。你先去礼堂帮我占个座,别等我太久,不然好吃的都被抢光了。”
“行吧,”埃非亚斯摆了摆手,“快点啊!”
阿不思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回跑,脚步放得极轻。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小玩意儿——这是他捣鼓了好几个月的“窥墙镜”,能看穿大多数墙壁,就是对加了重咒的墙没用。
他贴着走廊的墙慢慢挪到教室门口,特意选了离门最远的位置,把窥墙镜贴在墙上,凑着眼往中间的小孔里看。
成了!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埃姆瑞斯教授在教室里走来走去,还能隐约听到模糊的说话声。只是老头的动作有点奇怪,一只手捂着眼睛,另一只脚在地上踢着什么东西,发出“沙沙”的刮擦声,从他的角度看不到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快进去啊,你这该死的盒子……”埃姆瑞斯教授低声咒骂着,听起来那东西不太配合。
踢了半天没用,教授终于放弃了。他没弯腰去碰那东西,反而伸出一只手,闭着眼睛就用无杖魔法把它浮了起来。那东西升到半空时,阿不思才看清,居然是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大水晶。
这水晶既没攻击教授,也没变出别的模样,安安静静的,连棱角都不算锋利。阿百思不得其解,博格特为什么会变成这玩意儿?而且教授看起来也没多害怕,就是从头到尾都不肯睁眼,直到把水晶放回木箱扣上锁,才终于把手从眼睛上拿开。
“搞定了。”埃姆瑞斯教授松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阿不思吓得赶紧往后缩了缩,生怕这老头隔着墙都能看见他。还好,教授只是揉了揉眼角,完全没察觉到墙外有个正偷窥的学生。
阿不思还是没挪步,扒着锁孔又看了好一会儿。他盼着埃姆瑞斯教授能说点什么,或是做点什么,好解释刚才那诡异得离谱的幻影。可老头只顾着低头翻课堂笔记,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些没头没尾的话。
难道……他要点评阿不思的博格特了?
“意料之中。”埃姆瑞斯翻过一页纸,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下一秒他又突然啧了一声,“这根本就不吓人啊,到底藏着什么故事……”
阿不思翻了个白眼。也好意思说别人的博格特不够惊悚,他自己的博格特居然是块破石头,说出去谁信?
“可怜的孩子。”教授的声音软了下来,“我也帮不上他多少,他快跟哑炮没区别了。要是能分点魔力给他就好了……”
阿不思知道他说的是谁——好像叫鲍里斯?那孩子上课比谁都认真,可连最基础的咒语都念不利索。他忽然有点心虚,觉得自己偷听不太地道,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见了更有意思的话。教授的声音压得极低,差点就漏过去了。
“……总有人欺负他。”埃姆瑞斯的声音冷了下来,“说不定,我还真能做点什么……”
话没说完就断了。阿不思透过锁孔看见他从书桌后站起来,径直坐到了冰冷的石地上。这老头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埃姆瑞斯没再说话。这可不太寻常——他平时总爱碎碎念,要么抱怨作业太多,要么吐槽学生太笨,嘴就没停过。只见他双手合拢,像是捧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紧紧闭上了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阿不思非但没觉得无聊,好奇心反倒像被浇了油似的越烧越旺。教授的掌心好像真的在发生什么变化,他隐约看见一团类似灰尘的东西在里面攒动,可踮着脚也没法越过那交叠的手指,看得不甚真切。
要不是他连呼吸都压到了最轻,根本不可能听见那声细得像蚊子叫的吱声。
埃姆瑞斯猛地一哆嗦,眼睛闭得更紧了,像是怕一睁眼就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忐忑地低头看向掌心。
下一秒,老头脸上瞬间绽开了笑,眼角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
“我的天,你居然这么小!”他惊喜地叫出声,把掌心的东西举到眼前仔细打量。
刚开始看起来还真像一小堆灰,可紧接着那东西抖了抖,一条细尾巴轻轻晃了晃,又发出一声细弱的吱叫。
居然是只灰色的小奶猫!
“我本来想让你看起来凶一点的。”埃姆瑞斯故意板起脸,装出一副责备的语气。
小奶猫喵了一声,声音软乎乎的。教授连忙把它放到地上,让它试着走路。小奶猫跌跌撞撞地朝着他的脚边爬,像是本能地就知道眼前的老头是自己的创造者。
“算了算了。”埃姆瑞斯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小猫的脑袋,“反正没人能欺负你,有我在呢。等你长大点,我就把你放到城堡里,帮我看着那些学生——尤其是那些魔力弱的。要是有人敢欺负他们,或是偷偷搞鬼,你就过来告诉我,知道吗?”
小奶猫又喵了一声,他干脆把小猫捧回掌心,站起身来:“走,我带你去弄点吃的。对了,得给你起个名字才行,每个生灵都该有自己的名字。”
阿不思赶紧往后缩了缩——教授已经朝着门口走过来了。他不敢再停留,转身就往走廊尽头跑,一边跑一边把那枚锁孔钥匙塞回口袋里,直到冲进人多的地方才敢停下。
他扶着墙大口喘气,心脏还在砰砰直跳,生怕埃姆瑞斯发现了他刚才在偷听。
刚才到底看到了什么?他一定漏了什么细节,不然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凭空创造生命——就连黑魔法都做不到吧?死灵术顶多是把死人弄活,可那只小猫是实打实从无到有冒出来的!他敢发誓,埃姆瑞斯就那样用双手、用意念,把小猫一点点拼了出来。难道是某种自动人偶?可它看起来明明和真猫一模一样啊。
“喂,邓布利多,你没事吧?”一个高年级的格兰芬多学长路过时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没事!”阿不思猛地回神,赶紧跟上人流顺着走廊往前走,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这事太离谱了,他该去找谁问清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