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以前,天父眼中刚映出凡尘与人类的轮廓,路西法还沐浴在父亲无边无际的爱里。那时他振翅翱翔,宇宙星辰都要轻吻他的羽翼,他终日唱着天父谱写的圣歌,日子过得像一潭没有波澜的死水。
打破这份死寂的是加百列——那个总扛着比自己身子还大的喇叭,藏不住半点儿预言的小天使。
“天父在造新东西。”加百列神神秘秘地凑过来,没等路西法发问就先泄了底。
路西法指尖捻着一根羽翼,漫不经心地抬眼:“他不一直这样?但愿这次能弄出点有意思的玩意儿。”
天堂完美得无可挑剔,却也无聊得让他想死。
他偷偷瞟了眼加百列的手指——那枚米迦勒赐下的印记正闪着微光,眼神里的羡慕藏都藏不住。加百列一眼就读懂了他的心思。
“我猜你会喜欢天父这次的造物。”加百列托着下巴,语气带着几分玩味,“我预见了一个属于你的挑战,一个能与你比肩的存在。”
“对手?”路西法挑了挑眉。
加百列摇了摇头:“是伴侣。高挑、绝美,又带着慑人的力量,头戴赤红的冠冕。”
惊喜和震撼同时撞进胸口,路西法几乎忘了呼吸。
有伴了?真的吗?熬了这么多年,终于不用再孤零零一个人了?
加百列却皱起鼻子,露出一脸嫌恶:“他们闻起来有血和烟的味道,还带着……”
他想说“邪恶”,可那个词在当时还不存在。
于是路西法亲手创造了它。
当他降落到伊甸园的草地上,一眼就看到了藏在花丛里的苹果,还有树下的亚当和夏娃。他将那枚红得发亮的果子握在掌心,能清晰地感觉到果皮之下涌动的无限可能。他只需要埋下一颗种子。
他曾短暂地想过把苹果给亚当,可哪怕那时他对人类一无所知,只看得到他们那股憋得难受的潜力,也能断定亚当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还是夏娃。只有夏娃能懂这份礼物的分量,只有她能带着人类走出这座牢笼,去开创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他甚至没费多少口舌引诱,夏娃就毫不犹豫地接过了苹果——说不定她也早就受够了这完美得乏味的乐园。
那之后的一切快得像走马灯,他只记得审判、诅咒,还有坠落时呼啸的风。
莉莉丝曾让他好过了一阵。最初的几百年里,他甚至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命中注定的伴侣。她高挑美艳,带着令人心悸的力量,头顶还真的长着一对赤红的角。
他们曾有过一段快乐的日子,还生下了查理——那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地狱在一天天扩张,变得越来越嗜血残忍,可他们夫妻二人守着共同的梦想,想带着这些罪有应得的灵魂找到一条救赎之路。这里没有流着奶与蜜的乐土,但至少能给这些杀手、 adulterer 和施暴者一个改过的机会。
可时间在地狱也从不停歇。等路西法察觉到不对劲时,莉莉丝已经离他越来越远,成了城堡里一道抓不住的影子。更糟的是,她带走了查理。
他本可以用被污染的圣光将她们强行留下,让她们乖乖待在自己身边。
但他不是那样的人。作为地狱里最后一位天使,他选择了放手。于是他又变回了孤家寡人,守着破碎的梦想残骸度日。
直到那一天,他的女儿——他漂亮、耀眼、可爱的查理!——打来了电话,叽叽喳喳地跟他说起一个和他当年的梦想一模一样的计划。
“是一家酒店!”她的声音带着紧张又兴奋的颤抖,“专门用来救赎那些注定下地狱的灵魂!”
路西法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堕落后祈祷:天父啊,我从不求你什么,但求你别为难我的女儿。她还太年轻,太天真。要是她也像我一样被碾碎,我这颗早就千疮百孔的心,恐怕真的要彻底碎掉了。
他几乎是冲出门的——这感觉像是十年都没离开过城堡了,慌慌张张的差点忘了拿帽子和那根苹果形状的手杖。他一把推开那扇黏糊糊、看着就恶心的破门,一门心思只想扑到查理怀里,压根没注意到周围还有别人。
直到有个人影融在阴影里,突然出现在他身边。
路西法猛地后退一步,目光落在那个凭空出现的高大身影上。那是个男人,穿着一套一百年前流行的猩红西装,牙齿比罪孽还要锋利。他也握着一根手杖,看起来只是个老式麦克风,可路西法能感觉到里面涌动的惊人力量。最让他在意的是对方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裹着虚假的善意,像一把彬彬有礼的刀,看似处处留情,实则招招致命。
这人浑身上下都透着挑衅,像是专门为了惹他生气、逼他发疯量身定做的。
路西法的喉咙瞬间干涩。
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千年前,加百列的声音清晰得就像在耳边响起:
高挑、绝美,又带着慑人的力量,头戴赤红的冠冕。
不。不可能。绝不能是这样。
他清了清嗓子,强行压下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开口问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