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的手刚碰到阿拉斯托的掌心，整间屋子就被一道霓虹色的强光填满。两股手掌贴着震动，古老到近乎扭曲的力量在他们之间搏动，将方才的誓言刻进了命运的基石里。那是最原始的魔法，沉眠在现实的缝隙深处，连基督教的信仰都触及不到——就算是由上帝亲手捏塑肉身的路西法，也休想轻易挣脱这契约的束缚。

阿拉斯托浑身都在发烫，像是被宇宙的电流贯穿，他猛地仰头，喉间溢出一声细碎的呻吟。那声音像根烧红的针，直直扎进路西法的神经里，他不着痕迹地换了个姿势，才把那点不合时宜的躁动藏好。幸好阿拉斯托正沉浸在极致的快感里，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现在能让我看看你的胸口了吗？”路西法压着脾气闷声道。

阿拉斯托扬起招牌式的笑容，往后倒进浸透了血的枕头里，慢悠悠解开剩下的衣扣。衬衫敞开来，不光露出了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把他线条流畅的上半身都露了出来。路西法硬逼着自己的目光钉在那道狰狞的伤口上，绝不去看眼角余光里那片紧致光滑的皮肤——他可不想再出一次丑。

就算路西法动作已经放得不能再轻，手指刚碰到阿拉斯托裸露的皮肤时，对方还是猛地绷紧了脊背。路西法无视了他明显的不适，闭上眼凝神感应，试图找回自己尘封多年的那部分力量。背后的六翼缓缓展开，在床铺上投下大片阴影。

“我可没时间陪你慢慢找。”阿拉斯托的语气里带着点揶揄。

路西法没好气地瞪他：“我都多久没做过这种事了，你急什么？”

往回想，再往回想。想起从前，善念像呼吸一样自然；想起那时他的双手能治愈伤痛，能带来温暖，能唤来生命。就算如今坠落深渊，他骨子里依旧是个天使，总不至于连这点本事都忘了吧？

就在绝望的情绪快要爬上心头时，一丝纯粹的暖意擦过他的意识。那是藏在他灵魂最深处的圣光，正温柔地呼唤着他。路西法松了口气，将那道金色的力量引到掌心，按在了阿拉斯托的伤口上。阿拉斯托闷哼一声，脊背弓起，肌肉绷成了铁块，像是在和体内爆发的神圣力量殊死搏斗。

“呼吸，阿拉斯托。”路西法忍不住抬起空闲的手，拂过他汗湿的脸颊，“别抗拒它。”

“说得倒轻巧。”阿拉斯托喘着气，看着胸口渗出的第一滴金色光点，眼睛骤然瞪大。他的话音被一声痛苦的低吼打断，一块格外顽固的碎片终于从伤口里脱落出来，“我要是早……早想到这点，还用得着遭这份罪？”他咬着牙，把后半句硬咽了回去。

“闭嘴。”路西法无奈摇头。都到这地步了，阿拉斯托还不忘嘴硬，他早就该习惯的。

亚当留在他体内的污秽力量，顺着路西法的手掌不断涌出来。阿拉斯托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呼吸也平稳了些，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恶魔的自愈能力本来就比人类快得多，阿拉斯托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只剩最后几滴了。这是最纯粹、浓度最高的部分，路西法拼尽全力催动体内的圣光，想要把它们也一并拉出来，可那些碎片却纹丝不动。他自身的圣光早已被深渊污染，根本无法吸引这些纯净的力量。

他喘着气，终于让掌心的暖意退回灵魂深处。

“怎么样？”阿拉斯托好奇地盯着他，眼神明亮又专注。不再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虚弱模样，他的目光里带着红宝石般的凶光，像是在暗自窃笑某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笑话——不用想，肯定是在嘲笑路西法。

天啊，他真美。路西法脑子里刚冒出来这个念头，就立刻在潜意识里焊上了一道钢墙。他现在可没时间想这些，尤其是在阿拉斯托正用一种仿佛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神盯着他的时候。

“我……没能把所有碎片都取出来。”

阿拉斯托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眼神变得一片空白：“你说什么？”

“那些神圣力量——我已经尽量多取了，但剩下的部分太纯粹，它们不听我的命令。”

“那又怎么样？”阿拉斯托的声音冷了下来，周身开始弥漫起暴力的气息。路西法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家伙只差一秒就要扑过来，用爪子撕开他的喉咙。

“意思就是……短时间内，你得带着这些碎片活下去。至少要等我找到彻底清除它们的办法。在那之前……”路西法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接下来的话阿拉斯托绝对不会喜欢，“你得定期来找我，等那些剩余的力量开始拖你后腿时，我帮你把它们排出来。”

房间里瞬间陷入死寂，阿拉斯托像尊雕塑似的一动不动。

“你把我拴住了。你把我和你拴在一起了。”他喃喃道，眼睛里充满了震惊。绝望之下，他伸出爪子扯掉了一撮自己的头发，另一只手悬在刚愈合的胸口上方，疯狂地抽搐着，像是恨不得把新生的嫩肉再撕开。接着，他用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低语：“不能再这样了……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阿拉斯托——”

“操！”阿拉斯托周身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整栋建筑都跟着晃了晃，灰尘和石膏碎屑簌簌落在路西法身上。他猛地转过身，眼神里带着困兽般的疯狂，死死盯着路西法，“解除契约。我要求兑现之前的约定，把我彻底治好，不许加任何附加条件。”

路西法摇了摇头：“抱歉，我做不到。高阶天使造成的伤口本就极难治愈，何况这伤还在你胸口的要害。”他下意识地想去碰阿拉斯托的肩膀，想尽量把这个坏消息说得委婉点，“这不是永久的，只是暂时——”

“暂时到天荒地老吗？”阿拉斯托打断他，语气里满是嘲讽，“要不我下次来的时候，再给你带点贡品？免得我的王陛下嫌我烦？”

路西法被这话刺得一缩：“我不会那么做的。”至少不会对你这么做。

“可你有这个能力！这就是问题所在！”阿拉斯托露出尖利的牙齿，身侧浮现出几道阴影触手，“这在我看来，就是个无法接受的条件。”

“要不是你被那个烦人的小矮子炸成这副鬼样子，你根本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话刚出口，路西法就知道自己闯祸了。阿拉斯托最恨的就是被人束缚，其次就是被人轻视——而他在短短几分钟里，把这两样都占全了。

“你刚才说什么？”

世界突然卡壳了。

房间先是刺眼的红光频闪，紧接着又换成诡异的墨绿，无数扭曲的符号像炸飞的烟花，在视野边缘炸开。不知从哪来的幽魂在耳边窃窃私语，背景里的爵士乐断断续续，频率忽高忽低，整个空间都在天旋地转。前一秒他们还在那片黏腻的沼泽里，下一秒就出现在一间摆着书桌、椅子和床的普通卧室，再眨眼又坠入无边黑暗，只剩邪神的咆哮和骨头碎裂的咔嚓声作伴。

路西法慌忙抬手挡在身前，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躁：“不然我还能怎么办？看着你去死？要是有别的解药我会不用？醒醒吧蠢货！我只是个堕落天使！碰到圣能我能做的事本来就有限！”

黑暗骤然闪烁了一下，像有人按了灯的开关，阿拉斯托卧室那四堵熟悉的墙重新出现在眼前。

阿拉斯托指尖抵着下巴，猩红的眼睛亮得吓人，直勾勾盯着路西法。这眼神让路西法心里发毛——这家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这么一说，倒真有件事能让你弥补过错。”阿拉斯托慢悠悠开口。

“什么事？”路西法警惕地问。

“你可以把自己绑在我身边抵债。一命换一命，一笔债抵一笔债。”他咧嘴一笑，伸出手，指尖的利爪锋利得仿佛能划破苍穹，“用你的命，抵我的命。”

路西法脸色煞白，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拉开和这个疯子的距离：“你是说我的灵魂？”

“别这么大惊小怪嘛。”阿拉斯托像是在闲聊，“没什么比锁链更能拉近关系的了。”

话音刚落，带着暗影光晕的绿色锁链就从他指缝里窜出来，瞬间缠上了路西法的肩膀。锁链凝实的瞬间猛地收紧，把路西法拽得往前趔趄了一步——近得能看清对方睫毛上的阴影，却又刚好碰不到。阿拉斯托锋利的笑容占满了他整个视野，路西法能感觉到对方浑身都散发着滔天怒火。

“也算是某种联姻了。毕竟还有什么承诺，能比‘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回应对方的召唤’更牢固？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绑定。”

“别犯傻了。”路西法啐了一口，“你以为这种烂说辞能忽悠到我？”

“我亲爱的陛下。”阿拉斯托的声音低沉又危险，带着勾人的蛊惑，“你是想说，你半点儿都不好奇吗？”他顿了顿，笑容变得嘲讽，“你从来没怕过什么东西，对吧？”

路西法皱起眉，没明白他怎么突然换了话题，但语气里的骄傲藏都藏不住：“那当然。”

“看得出来。你是我两辈子加起来见过的最没心没肺的家伙。”阿拉斯托嗤笑一声，“把情绪全写在脸上，根本不在乎别人会不会看穿你的心思。你们这些天使，都觉得自己永生不死，真是可笑。”他的声音里带着近乎怜悯的恶意，“想知道我怎么看你吗？”

路西法压根不想知道。

“你就是在求着别人多看你一眼，求着别人在乎你。好了陛下，今天算你走运——现在我被你拴住了。”锁链猛地勒紧，刺得路西法肩膀生疼，顺着脖颈往上缠的冰凉触感让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阿拉斯托凑得更近了，两人之间的空气里全是烟味、菊苣咖啡的苦味，还有独属于阿拉斯托的麝香气息，熏得路西法脑子一片空白。

“放开我。”他的声音里没了底气。

阿拉斯托嗤笑一声：“别装什么楚楚可怜了。要是真讨厌，就推开我啊，戳穿我的心脏啊，把你的同胞没做完的事了结了啊。”

路西法不受控制地往前凑——却只扑了个空，抓了满手暗影。阿拉斯托瞬移到房间另一头，距离不过几步，却像隔了万水千山。他看过来的眼神里满是刻骨的恨意，路西法甚至能从骨子里感觉到那股寒意。

“你想要我吗？”阿拉斯托轻声问。

路西法没说话。这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很好……看来你清楚代价是什么了。”

第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