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厌离刚说要独自去兰陵小住几日,江澄立刻皱起了眉:“真不用我陪你去?”
“不用啦,”江厌离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我已经挑了几个稳重的弟子同行,温氏都垮了,路上不会有事的。”
她没说出口的是,如今能解答她疑问的人只有一个。那是她两位兄长离开温情居所后发生的事,若是让澄儿和阿羡知道她要去找的是谁,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
所以她才选了兰陵。
金姚笑着迎出来,礼数周全得挑不出错:“江姑娘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母亲要是见了您,肯定要高兴坏了。”
她白天陪着虞夫人喝了一上午茶,又拉着家常叙旧。金子轩也过来问安,还是跟从前一样板正,不知道是提前打了腹稿,还是被人教过说辞,规规矩矩夸她气色好,又问起江家的恢复情况和两位兄长的近况。他坐了足足一个时辰,总共就说了四句话,末了才说自己还有要务在身,匆匆告退了。
当晚的家宴是单独开的,就为了招待她。虞夫人对金姚还是带着几分疏离冷淡,金姚却半点不往心里去,依旧神色从容。罗青羊也来了,几人聊起战后两派的重建琐事,气氛倒还算融洽。
宴席散了,江厌离拉着金姚走到僻静处,声音放得很轻:“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你明日能不能陪我去个地方?”
“江姑娘吩咐便是。”金姚一口应下。
“那地方离这儿要走好几个时辰,耽误你处理事务了,实在抱歉。”江厌离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这事必须保密,我那两个兄长,你也知道,从来不懂‘谨慎’两个字怎么写……”
金姚掩着唇低笑了一声:“江姑娘放心,我保证没人会知道我们去了哪儿。不知是要往何处去?”
“白雪阁。”江厌离看着他的眼睛,“我想找宋子琛问些事。”
“哦,是当年在常家庄见过的那位修士?”金姚居然还记得。那都已是半年前的事,当时他们也不过匆匆照了一面。他很快应道,“我这就去安排马车。明日早膳后,你到西城门旁的花园找我便是。”
江厌离屈膝行礼:“多谢金二公子。”
第二日早膳时,金姚跟虞夫人和金子轩说,要带江厌离去城里逛逛,两人都没起疑心。金子轩甚至松了口气,仿佛终于不用再硬着头皮应付这位江家师姐了。
马车驶出兰陵城,江厌离才偏过头问他:“你就不好奇我找宋子琛是要问什么?”
“姑娘的事自有姑娘的道理,”金姚笑了笑,“不过说实话,我确实有点好奇。”
江厌离也跟着笑了:“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金二公子,当年你卧底温晁身边时,有没有听过关于我两位兄长的事?”
“倒真没听过多少。”金姚敛了笑意,语气沉了些,“莲花坞被灭时我刚混进温氏下层,只后来隐约听说,温逐流化了江宗主的金丹,可江宗主后来竟又能握剑了。恕我冒昧,他的金丹是怎么恢复的?”
“是抱山散人出手相助。”江厌离答道。
金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所以你才要找宋子琛?是觉得他知道抱山散人修复金丹的法子?”
江厌离侧目看他,眼底带着几分赞许:“金二公子倒是聪明。”
“是我唐突了,不该胡乱揣测姑娘的心事。”金姚立刻拱手致歉。
“无妨,换作是我也会好奇的。”江厌离轻轻叹了口气,“只是在我弄清楚整件事之前,实在不便多说。有些事,澄儿和阿羡大概不想让旁人知道,我不想惹他们烦心。”
“姑娘考虑周全。”金姚识趣地转了话题,“说起来,我到现在还不太习惯有个兄长,不过……有个伴儿倒也不错。”
两人又聊了些兰陵的近况,江厌离听着听着,竟开始替金子轩担心起来。金姚说得没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可金子轩毕竟是金家少主,处境实在凶险。她刚把担忧说出口,金姚便安慰道:“姑娘放心,子轩的安危我亲自盯着呢。金子勋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至少这几周内不会有什么动静,我们还有时间布置。”
白雪阁还在重建中,虽没直接卷入温氏之乱,却也伤得不轻。宋岚客客气气地将他们迎进门,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大概猜不透金家二公子怎么会陪着江家大小姐找上门来。
几人客套着喝了杯茶,江厌离便提出想单独和宋岚聊聊,金姚很识趣地起身告退。
待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人,江厌离才开门见山:“当年你送我去兰陵时,我那两位兄长有没有跟你提过,他们之后要去哪儿?”
宋岚点了点头:“他们说要去找抱山散人,看看能不能让她修复江宗主的金丹。魏公子当时看起来信心十足,只是……”
他话说到一半顿住了,江厌离的心猛地一沉,追问道:“只是什么?”
“我怕自己给了他错误的希望。”宋岚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愧疚,“我跟他说过,抱山散人曾治好过我的眼疾。可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是星辰带我去找她的,最后……最后他把自己的眼睛换给了我……”
江厌离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呼吸瞬间停住了。
“哦……”她只能发出这么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原来……是这样……”
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滚烫地滑过脸颊。
“江姑娘?你还好吗?”宋岚连忙起身想扶她。
江厌离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眨了眨眼把眼泪逼回去,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没事……过会儿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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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觉得,自己最近已经算过得很不错了。
顶多就是酒喝得有点多而已。他本来就爱这一口,如今也只有灌醉自己,才能压住胸口那片空落落的疼,勉强睡上几个时辰。总比睁着眼熬一整夜强吧?总比半夜被噩梦吓醒,闹得整个莲花坞都不得安宁强吧?
魏无羡又把蓝忘机寄来的信塞进了箱子最底层。
那些信里永远只有三件事:他今日又抄了多少遍家训,新悟了几种清心诀的变体,再拐弯抹角地劝魏无羡接受他的琴声。
魏无羡盯着箱底堆得老高的信封,手指蜷了蜷。他能回信说什么?说“蓝湛,你别再给我清心了,再弹下去你就会发现,我这具身体里除了阴邪戾气,早就空得什么都不剩了”?
这话他说不出口,也不能说。
他甚至不敢告诉任何人。
江澄最近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冷,明摆着是气他天天翘掉教导新弟子的课。魏无羡却只觉得松了口气——江澄早晚会发现,他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帮忙。
江澄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有他在反而只会把事情搅得更乱。那些新弟子看他的眼神里哪有半分敬意?全是藏不住的忌惮,毕竟谁都知道他在战场上做过什么。
他名义上还是云梦江氏的人,可他越来越觉得,或许自己早点离开才是对的。至少不会污了江氏的名声,至少江澄能安安稳稳地重建宗门,告慰江叔叔和虞夫人的在天之灵。
至于离开之后去哪,他没想过。他现在连眼前酒坛的底都看不清楚,哪有余力去想未来?
他只能抱着酒坛自我安慰:会好起来的,总会好起来的。
“阿羡。”
温柔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魏无羡吓得手一抖,酒坛差点砸在地上。
“师姐!你回来了!”他猛地回头,脸上瞬间堆起笑容。这笑容大半是真的——只要见到师姐,他总能暂时忘了心口那股挥之不去的疼。
只是这笑如今越来越费力,连他自己都觉得带着几分假。可他还是要笑,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他魏无羡天不怕地不怕,再难的事都能笑着扛过去。
“兰陵那边怎么样?那个金孔雀没为难你吧?”
“没有。”江厌离温柔地笑了笑,朝他伸出手,“阿羡,过来坐会儿。”
“好。”魏无羡撑着桌沿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这会儿是傍晚,他还算清醒——白天不敢喝太多,只在午饭时抿了几碗,就为了熬到深夜能痛痛快快醉一场。
跟着师姐走进她的房间时,魏无羡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师姐脸上的笑太淡了,眼底藏着他看不懂的情绪,不是往常那种带着焦虑的担忧,倒像是……难过。
“师姐,你怎么了?”他盘腿坐下,忍不住追问。
江厌离在他对面坐下,抬手轻轻按在他心口——正是他每次疼得受不了时,自己揉按的位置。
“阿羡,”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对不起。”
魏无羡浑身的血液瞬间冻住了。
她知道了。
“啊?”他强装镇定地笑了笑,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衣摆,“师姐你说什么呢?对不起什么?”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江厌离的手指攥住了他的外袍,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你把金丹给了阿澄,你以为他会不感激你吗?”
“不是!”魏无羡脱口反驳,话音刚落就意识到自己露了馅,慌忙别开眼,“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不想让他疼……不想让你们疼。”
最后几个字说得艰难,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带着刺。
“你们不知道的时候不是挺好的吗?就当是个奇迹,不好吗?”
“阿羡!”江厌离急得红了眼,“怎么会好?你明明在疼,明明在难受,我却不知道原因!你知道我看着你这样,有多无能为力吗?”
“可就算知道了,你也帮不了我啊。”魏无羡声音发哑,“没人能帮我,都过去了,我不后悔。”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师姐,我真的不后悔。求你别告诉江澄,他会生气的。”
“他早就生气了!”江厌离提高了声音,“跟我一样生气!他现在需要你,需要你帮他重建宗门!你看不到他有多在乎你吗?你一直在推开他,他却不知道为什么!”
“他不需要我。”魏无羡别过头,喉结滚了滚,把眼眶里的湿意压下去,“他做得很好,我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就算是这样,他也不知道啊!”江厌离的语气软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他只知道,他让你教弟子你不去,让你参加训诫你也不去,他只觉得你要么不把他这个宗主放在眼里,要么就是不在乎江氏了。我知道不是这样,可你让他怎么想?”
魏无羡烦躁地抹了把脸,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不重要,他总会习惯的。”
“习惯?”江厌离的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错愕,“你要他习惯没有你的日子?习惯你不在乎他?习惯每次见面都要隔着一肚子没说出口的话互相煎熬?阿羡,我们三个说好的,要永远在一起。是,说出真相会疼,可你现在的谎言就像伤口里的毒,早晚会烂透的。”
见他又要开口打断,江厌离先一步按住他的手:“我知道你为什么撒谎,我知道你是想让阿澄少受点苦。可伤口要想愈合,总得先把毒挤出来,他的伤,你的伤,都是一样的。我们不用告诉别人,甚至不用告诉含光君——不过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总拒绝他的帮忙了——但阿澄必须知道。”
魏无羡再也忍不住,眼泪汹涌地掉下来,他捂着嘴哽咽:“可要是他恨我怎么办,师姐?”
“恨你?”江厌离伸手拂开他额前被泪水打湿的碎发,语气温柔又笃定,“阿羡,他为什么要恨你?”
“因为他现在变强了,我们都知道。他一直在假装没发现,可只要他知道真相……他就会知道,那根本不是他的力量。我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他,我本来就比他强吗?”
江厌离叹了口气,轻轻拍着他的背:“阿羡,我知道你和阿澄一直因为你天赋比他好闹别扭,可天赋从来不是全部。就算他会失望,会生气,会难过,我们一起面对就是了。你要相信,他不会恨你的,永远不会。”
魏无羡想相信她,可心里那点不安却像藤蔓一样缠得他喘不过气。他抹了把眼泪,江厌离顺势把他揽进怀里,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等他终于哭够了,江厌离才轻声问:“是不是一直都在疼?”
魏无羡埋在她肩头点头,声音闷闷的:“有时候疼得轻一点,可从来没……从来没真正好过。”
“那我们就找办法治。”江厌离松开他,眼神里带着不容动摇的决心,“丹药、针灸,总能找到办法的。阿羡,就算走遍天涯海角,我也会帮你找到能止疼的法子。”
她站起身,朝魏无羡伸出手:“走,我们去找阿澄。”
“现在?”魏无羡吓得缩了缩脖子,脸都皱成了包子。
“择日不如撞日。”
江厌离的语气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魏无羡一看就知道,师姐是铁了心要把这事摊开,还非得挑现在说,就是怕他又找借口溜掉。
他还没来得及编瞎话,就被江厌离拽着胳膊拉出了房。院子里江澄正带着弟子练剑,剑风扫得竹叶沙沙响,看见师姐不由分说就要把他拉走,脸上满是疑惑。
“阿澄,跟我去那边说几句话,就现在。”江厌离拉着他们往廊下坐,一开口就把他卖了,“阿羡有话要跟你说。”
魏无羡心里咯噔一下,还在绞尽脑汁想怎么蒙混过关。他要是不说,师姐肯定会替他说——她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这姐姐也太精明了,他根本玩不过。
他可怜巴巴地看向江厌离,小声哀求:“师姐,你替我说不行吗?”
“不行。”江厌离的声音温柔却坚定,“这话得你自己说,阿羡。”
魏无羡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得了。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大不了说完就灌醉自己,要是江澄反应太激烈,他直接卷铺盖跑回乱葬岗也行。
他盯着自己的手,指节因为用力泛白,声音轻得像蚊子叫:“江澄,我骗了你。你根本没见过抱山散人,那些话都是我编的,就是想让你以为,是她帮你修复了金丹。”
江澄皱着眉,一脸茫然:“可……她明明修复了我的金丹啊。”
“没有,她没有。谁都没帮你修复金丹。”魏无羡喉结滚了滚,强迫自己把压在心底快一年的秘密吐出来,“我在温情的医书里,找到了一个法子。那不是修复,也不是重塑,是……移植。可以把一个人的金丹挖出来,换到另一个人身上。”
“移植?”江澄的眉头拧得更紧,声音也冷了下来,“那我现在用的是别人的金丹?谁会疯到把自己的金丹给别人?”
魏无羡想笑一下缓和气氛,嘴角却僵得像被胶水粘住了,只能哑着嗓子说:“是我的。”
“什么?你的?”江澄猛地站起来,像是听见了天方夜谭,“不可能……你怎么可能……”
“师姐,我说不下去了。”魏无羡的声音抖得厉害,眼泪差点掉下来,“我真的……”
江厌离伸手握住他的手,轻轻拍了拍,转头对江澄说:“阿羡把他自己的金丹给了你,阿澄。所以他再也握不住随便,也没法帮你带弟子练剑了。”
“为什么……”江澄的声音发颤,眼眶瞬间红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当时痛得都快活不下去了。”魏无羡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我看着你躺在地上打滚,觉得你下一秒就要没了。就算当时没死,以后也会熬不住的。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废掉?”
他勉强扯出个笑:“金丹对我来说本来就没那么重要,你是云梦江氏的宗主,我是你的下属,就像我爹和你爹当年那样,就像我们小时候约定的那样。这样挺好的。”
江澄突然扑过来,一把将他按进怀里,力道大得像要把他揉进骨血里。魏无羡先是吓了一跳,随即放松下来,任由江澄抱着他,把脸埋在他肩膀上哭。
“你这个蠢货!”江澄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几个月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躲着我,天天混日子!”
魏无羡靠在他怀里,突然觉得压在心上的石头碎了。这几个月他每天都在熬,怕江澄知道真相会愧疚,又怕自己哪天撑不住漏了馅。原来师姐说的是对的,一个人扛着太苦了。
“我不敢问你。”他小声说,“要是你说不行怎么办?要是你说行,那我们俩这辈子都要背着这个包袱活。与其这样,还不如我先斩后奏,生米煮成熟饭,你想反悔也来不及。”
江澄松开他,眼眶通红:“就算先斩后奏,做完了你也该告诉我啊!”
“我怕你难受。”
“你以为你天天躲着我,不干活,每晚喝得烂醉如泥,我就不难受了?”江澄又气又心疼,伸手敲了下他的脑袋,“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傻子。”
魏无羡这次真的笑了,是那种卸下所有伪装的轻松的笑:“那我认了。”
江澄终于放开他,魏无羡伸手用拇指擦去他脸上的眼泪,动作熟稔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江厌离走过来,一手握住一个人的手。江澄又伸手抓过魏无羡空着的另一只手,三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明天我们再慢慢说,看看能为阿羡做点什么,要不要告诉其他人,还有怎么帮他。”江厌离的声音温柔得像春风,“但今晚,我先给你们做汤,阿羡,你喝完汤就去睡觉。”
魏无羡用力点头:“汤和睡觉,简直是我现在的终极梦想。”
江厌离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走,跟我去厨房,帮我切莲藕。”
“好。”
魏无羡嘴上答应着,却在厨房的角落里找了个软垫子,蜷缩着靠在墙上。听着师姐切莲藕的沙沙声,闻着厨房里淡淡的荷香,紧绷了几个月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还没等到汤下锅,就已经沉沉睡了过去,第一次觉得,自己终于能喘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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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瑶发现,江厌离走了没几天,他哥哥金子轩就开始魂不守舍的。找不出更贴切的词,就是蔫了吧唧的,连平日里最在意的仪容都懒得打理了。
他觉得这事有点好笑,又隐约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关键剧情。到现在他都搞不懂,当初婚约为什么会黄,更想不通金子轩怎么会说出“无意婚配”这种混账话。江厌离那样温柔贤淑的姑娘,谁不想要?要不是有家族规矩拦着,他都想自己去求娶。
纠结了半天,金子瑶决定去问罗青羊——她跟金子轩算是发小,肯定知道内情。
罗青羊听他问起,先叹了口气:“这事分两部分,一部分还算情有可原,另一部分纯粹是他被惯坏了。你想先听哪部分?”
金子瑶笑了:“先听惯坏了的那部分吧。”
“他以前总觉得自己了不起,出身好修为高,又是金家嫡长子,眼睛长在头顶上。”罗青羊翻了个白眼,“那时候他还没看清金光瑶的真面目,觉得江姑娘修为普通,除了做饭什么都不会,配不上他。”
“大概也是在他看清父亲真面目之前吧,后来江姑娘当着众人的面驳了他的面子,算是给他泼了盆冷水。”金子瑶接了一句。
罗青羊点点头:“另一部分,是他讨厌被安排。他看着别的世家子弟都能自己挑媳妇、追姑娘,只有他的婚事是母亲一手包办的,那些朋友还总拿这事笑话他。他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心里憋屈得很。”
“这倒也算情有可原。”金子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金子轩未免太矫情了点,多大点事,忍忍不就过去了?
摸清了来龙去脉,金子瑶找了个没人的晚上,凑到金子轩身边:“哥,要是你想江姑娘了,我们可以安排去莲花坞一趟。”
金子轩的脸瞬间红了,结结巴巴地反驳:“谁、谁想她了?你别胡说八道!”
金子轩从江厌离走后就没给过好脸色,金紫瑶看在眼里,忍不住开口戳穿:"别摆着张臭脸了。虽说丧期还没完全过,但你又不是不能去看她。咱们两宗交好,不管是作为新任宗主互相走动,还是你和江姑娘私下维系情谊,都合情合理。"
"我……我哪有理由去莲花坞啊。"金子轩扭捏着别过脸,耳尖却悄悄红了。
金紫瑶翻了个白眼,语气满是无奈:"哥,你这就没意思了。给我两分钟,我能给你编出一打理由,从明面上的公事到私下的探望,随便挑。就说咱们要办围猎,去跟江宗主商量他们派多少弟子、需要什么食宿安排不行?或者说要谈药材铁器的通商合作?再不济——"
"行了行了,我懂了!"金子轩连忙打断他,耳根子更烫了,"我就是……不知道跟她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金紫瑶忍不住想笑,"上次她来金麟台,还是我教你要问人家家里和宗门近况,那都是八岁小孩都能想出来的客套话。"
"你这是帮忙还是拆台?"金子轩皱着眉瞪他。
"拆台居多吧。"金紫瑶把笑意咽回去,"行吧,真要帮忙的话,咱们就来演练一遍。我当江姑娘,你刚到莲花坞,第一句要说什么?"
"啊?"金子轩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愣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你近来可好?"
"不错,开场白很稳妥。"金紫瑶学着江厌离温柔的语气应道,"劳烦挂心,我一切都好。令堂近来如何?"
"她很好。"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金紫瑶看着自家大哥僵在原地的样子,简直能脑补出真见了江厌离时的尴尬场面——估计能把莲花坞的荷花都冻蔫了。
"听好了,聊天第一准则。"金紫瑶清了清嗓子,"能说长句就别说短句,别给对话留空子死在那儿。光说'她很好'就结束了,人家还怎么接话?得加点东西,比如她最近在忙什么。再来一遍,我问你令堂如何。"
金子轩绞尽脑汁,脑门上都快冒青烟了:"她……她一切都好,最近还在教我做饭。"
"这就对了!"金紫瑶拍手,"这话能接的地方就多了,江姑娘可以跟你聊厨艺,聊你母亲,甚至能问你学做饭的缘由。她那么聪慧,肯定会顺着厨艺往下说。你觉得自己能跟她聊几句做饭的话题吗?"
"……应该可以吧。"金子轩底气明显不足。
"你最大的问题,就是总觉得跟她没共同语言,还总端着世家公子的架子。"金紫瑶一针见血,"得让她知道你改了,比如讲点自己的糗事。就说上周你把米饭烧糊,糊得你娘连锅都扔了那件事,又好笑又能拉近距离。"
"那怎么行!"金子轩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让她知道我连饭都做不好,岂不是显得我很没用?"
"那是你练了好几年的本事失手才叫没用,可你学做饭才几天?出点岔子太正常了。我猜江姑娘小时候学做饭肯定也翻过锅,说出来互相吐槽,反而显得亲切。"金紫瑶拍了拍他的肩膀,"放低点身段没坏处,我保证她只会觉得你坦诚可爱。"
金子轩叹了口气,勉强松了口:"行吧,我可以说烧糊米饭的事。可要是她也说自己的糗事,我该怎么反应?总不能直接笑出来吧,显得我在笑话她。"
"笑糗事和笑人是两码事。"金紫瑶解释道,"她要是说,肯定也是说小时候的事,你跟着笑几声,说'原来你也有过这种时候'就好,既捧场又不会失礼。"
"……我大概懂了。"金子轩还是有点没底,但也想不出反驳的话,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还能跟她说我娘很想念她吗?我娘确实总念叨……"
"当然可以!"金紫瑶眼睛一亮,"这话太合适了,既显得两家人亲近,还能让她想起在金麟台的日子,有话可说。那我这就去给江宗主写信,就说咱们要去莲花坞商量围猎的筹备事宜?"
"会不会太唐突了?"金子轩还是有点犹豫,"会不会打扰到他们?"
"放心吧,绝对不会。"金紫瑶拍着胸脯保证,"她上次来咱们这儿,连个像样的由头都没有,就是单纯来串门的。咱们带着正事去,反而更名正言顺。"
好像是这么回事。金子轩的眼睛终于亮了些,点头道:"行!那就这么定了。"
"得嘞,交给我办。"金紫瑶对着他行了一礼,转身就往书房走,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在信里暗戳戳给自家大哥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