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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风卷着梧桐叶，在江城一中的林荫道上滚出沙沙的声响，叶片打着旋儿，沾了些初秋的露水，落在青砖地面上，洇出浅浅的湿痕。林知夏抱着一摞刚从教务处印好的试卷，纸页边缘带着打印机温热的余温，她脚步匆匆地往高三（1）班的方向走，额角的碎发被风撩起，贴在沁着薄汗的皮肤上，带着江城特有的、微凉的湿气。

走廊尽头的窗台上，斜斜倚着一个穿白衬衫的少年。

白衬衫被洗得微微泛白，领口扣得一丝不苟，蓝校裤的裤脚卷了两圈，露出脚踝处一截干净的皮肤。江砚侧身靠着窗台，手肘撑在斑驳的窗沿上，手里那支黑色水笔在指尖转了个圈，又无意识地在窗沿上敲——嗒，嗒，嗒，节奏不疾不徐，和楼下操场飘来的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混在一起，模糊得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朦朦胧胧的，却又格外清晰。

林知夏的脚步倏地顿住，怀里的试卷轻轻磕了一下膝盖，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认识江砚，从高二转科后的第一天就认识。

那时她是踩着预备铃的最后一秒冲进教室的转学生，怀里抱着半人高的书本，额头上还沾着跑操时的汗珠，站在门口微微喘气，目光慌乱地扫过教室里密密麻麻的课桌。班主任指了指靠窗的一个位置：“林知夏，你就坐那里吧。”

那个位置的同桌，就是江砚。

他正埋着头解一道数学竞赛题，笔尖划过草稿纸的声音清晰利落，沙沙的，像春蚕啃食桑叶。听到她落座时椅子摩擦地面的动静，他才缓缓抬起头，眉峰清隽，眼眸是沉得像夜的黑，看了她一眼，声音是少年人特有的清朗：“新同桌？”

铅笔杆上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后来的一年多，他们成了班里公认的“黄金搭档”。

林知夏偏文科，笔下生花，写得一手漂亮的议论文，每次月考的作文都会被语文老师当作范文，在年级的宣传栏里张贴，字里行间的思辨与文采，让不少同学奉为圭臬；江砚则是理科的佼佼者，数理化竞赛拿奖拿到手软，抽屉里的奖状堆了厚厚一摞，是班主任逢人便夸的、冲击清北的种子选手。

他们会在晚自习结束后，一起留在空荡荡的教室。她给他讲“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里的意象，讲李清照笔下的愁绪如何藏在一字一句里，他就撑着下巴听，笔尖在草稿纸上画着圈，偶尔抬眼，目光落在她认真的侧脸上，嘴角会悄悄弯起一个弧度。他教她解复杂的力学模型，讲受力分析时的逻辑，讲公式推导里的巧思，她就攥着笔，一字一句记在笔记本上，遇到听不懂的地方蹙起眉头，他便放慢语速，重新讲一遍，直到她眼里的迷茫散去，露出恍然大悟的光。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银辉洒在摊开的笔记本上，落满细碎的温柔，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粉笔灰混合着栀子花香的味道。

暧昧的情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林知夏想不分明。或许是那次秋季运动会，她跑八百米时，在最后一个弯道不小心崴了脚，钻心的疼顺着脚踝往上窜，她咬着牙想站起来，却又重重跌回去。人群里的欢呼声渐渐远去，她只觉得眼眶发热，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腰，是江砚。他二话不说蹲下身，背起她就往医务室跑，校服衬衫的后背很快被汗水浸透，温热的触感透过布料传过来，烫得她脸颊发红，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他的脚步很稳，穿过喧闹的操场，穿过飘着梧桐叶的林荫道，风拂过他的发梢，带来少年干净的皂角味。

或许是那次期末考试，她发着39度的高烧，浑身滚烫，却咬着牙坚持要考完最后一门语文。进考场前，她裹着厚厚的外套，嘴唇发白，江砚看在眼里，没多说什么，只是递给她一个暖手宝。等她考完试，一出考场的门，就看到他站在梧桐树下等她，手里抱着一件更厚的棉外套，还有一杯温热的姜茶，杯温热的姜茶，杯壁上凝着水珠，他说：“捂捂手，姜茶趁热喝，驱寒。”

又或许，是无数个并肩而行的清晨和黄昏。他会记得她不爱吃香菜，每次在食堂打饭，都会帮她把餐盘里的香菜挑得干干净净；会在她被数学难题困住，抓着头发烦躁时，伸手揉乱她的头发，笑着说“别急，我教你”；会在她因为模拟考失利，躲在操场的看台上偷偷掉眼泪时，默默坐在她身边，递上一张纸巾，轻声说一句“没关系，我陪你”。